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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灵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不由自主眼眶发胀,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见过卢将军之后她翻来覆去挣扎了几天,本以为卢靖朝的坚持能如灯塔般替她照亮前路,给予在黑暗中拨云见雾前行的勇气,结果事到临头,卢靖朝居然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就开始动摇。

卢靖朝忽然箭步上前,把钱灵用力抱入怀里。

“我没有怀疑你,这几天都没睡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卢靖朝用带青涩胡茬的下巴磨蹭着钱灵浓密的发顶,“父亲说既然你我没有情感牵连,两张调令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只要日后听从安排,成家立业的事都会替我打理妥帖。”

“他们安排的事,是你卢靖朝想要的吗?”钱灵抬起水光潋滟晴的泪眸,“要记住,你弟弟才是他们夫妻心尖尖上的人,再多的糖衣炮弹递到你手上,多半是为日后的为人作嫁。”

卢靖朝咬死后槽牙,双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那些家庭和顺的平民子弟,虽然只能粗茶淡饭,却被无条件疼爱着。而我,却要时刻提防着家人的算计,他们的每个表情,看似不经意的每一句话,我都得再三咀嚼,寻找背后的弦外之音。”

钱灵想到上辈子心理学界流行的原生家庭理论,如果能带卢靖朝穿越到现代,她一定毫不犹豫的预约最有名的心理医生给卢靖朝进行全方位治疗。眼前英俊的青年生活在一个黄金的枷锁中,后颈被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仿佛行走在迷雾重重的森林中。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心理医生的救治,只怕迟早会陷入抑郁与自我怀疑的深渊里。

而此刻,钱灵除了用尽全身力气回抱卢靖朝,给他一个相对温暖和安全的怀抱之外,也不知道该如何抚慰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大男孩儿。忽然,她灵机一动,想到昔日经纪人在低谷时编辑给自己的短信。

“烧不死的鸟,是凤凰。”钱灵不禁脱口而出。

卢靖朝惊讶的盯着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钱灵嘴角上扬,温柔而笃定的与他对视,“这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刻在桌子上的,她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在学校很受歧视,经常遭到那些根正苗红子弟的欺负。比如在寒冷的冬天把值日生的所有活计一股脑扔给她,他们不但在一旁袖手旁观,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改造黑五类子弟肮脏的灵魂。”

卢靖朝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

“后来她因为品学兼优,本来得和其他人一起下乡的,却被我们那儿的广播电台看中,进去做了一个播音员。不但有国营工厂的工人编制,还很受领导器重,逢年过节米面油肉等福利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钱灵背过身,怕卢靖朝发现她目光中的躲闪。

不过这个故事也不算完全空穴来风,原型是她之前在出道参加选秀时一位评委前辈讲述的。这位老戏骨的妻子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最讲究政治的年代从一个地主的女儿一步步成为国企工人,恢复高考的时候又考到了名校的中文系,后来成为业内举足轻重的剧作家,嫁给了当时电影节最风光的男明星,又生下两儿一女,家庭和睦,身体健康,无病无灾活到九十高龄。

卢靖朝沉默半晌,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般拍了拍钱灵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轻言放弃。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跟你说过要想方设法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哪怕是卧薪尝胆,十年饮冰,也要志在必得。”

“我信你。”

卢靖朝和钱灵的调令月余之后前后脚下来,当时卢靖朝早已动身去了北京参加舞台剧的排练。薄薄的介绍信上还带着油墨香,鲜红的印章格外醒目。钱灵宝贝似的把介绍信揣进怀中,仿佛是在昏天黑地的寒冷长夜中看到一丝明亮曙光。

李团爽快的为钱灵办好了一切借调手续,赵处还特地送了她几本乐理和诗词方面的书籍,叮嘱她即使投身艺术也千万别放下文化学习。郝雯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眼睛也肿的跟烂杏一般。杜连长在一旁柔声安慰着,递上雪白洁净的手帕轻轻为郝雯擦拭泪痕。钱灵看郝雯对杜连长的亲近也没表示出明显的抗拒,便知道这两人原已心有所属,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挑破。

钱灵故作轻松的把杜连长亲手准备的一些肉干和果仁放入行囊。又抓过郝雯的手递到杜连长面前,“我去北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来看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老乡郝雯同志,恳请杜连长替我照顾好她。”

“一定,一定。”杜连长憨厚的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都包在我身上,保证把郝雯同志养的白白胖胖。”

钱灵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不由自主眼眶发胀,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见过卢将军之后她翻来覆去挣扎了几天,本以为卢靖朝的坚持能如灯塔般替她照亮前路,给予在黑暗中拨云见雾前行的勇气,结果事到临头,卢靖朝居然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就开始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