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退行

心理病?就算是吧,又能怎样?

几天前看了香港中环的杀人直播,他再也睡不着了,那激活了他生命里所有的兴奋。那三场触目惊心的直播,使他的“观影体验”,从量变飞跃到了质变。

都知道吸毒上瘾,殊不知看某些视频也会上瘾。吸毒的人,有些会进而贩毒。看杀人直播的人呢,会不会进而杀人?对此,郭震有着明确的答案。

这个毛病困扰他十多年了,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每次,新任女友被他咬跑了之后,他也有过治疗,但每次他又会被新的视频深深吸引,周而复始,越陷越深。

他也为此深感痛苦,甚至为自己换了个木枕头,但根本没什么用,他越是痛苦,反而越是离不开那些血腥直播。

他已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接触上暗网、迷恋上那类直播的,更记不起有多少不同肤色的陌生人,华丽地在他眼前的屏幕上死去。他只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杀人时的战栗,以及胳膊上的齿痕。

最近看完香港拍卖会的现场直播,那个大胆的想法再次冒出来,他才认识到,他之所以有这种病,为的就是一个“崇高”的理想。

他要杀人。而且要在“东亚丛林”现场直播。

当这个想法再次冒出来时,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只有亲手宰杀一个人,才能彻底治好他的病。

对此,他确信无疑。他成了自己的佛,对自己的理想诚挚而虔诚,只差对自己跪拜。正所谓佛魔一线。因为接触暗网而迷恋血腥直播,因为血腥直播又有了要亲手杀人的想法,当想法一步步成为执念,进而连治疗心理病也成了实施执念的理由,就像吸毒一样,可以说,这时的郭震已坠入心魔了。

为此,他早准备了一笔钱,通过兑换平台换成了比特币。“东亚丛林”的直播间模块,跟明网的布局类似,而且任何人都可以申请开直播,没有条件限制。“东亚丛林”也有所谓网红,那些人直播时间比较固定,直播内容,多是低俗色情表演。而真正受欢迎的直播间,从来不固定时间,顶多会预先发个直播通知。有经验的老鸟都知道,一旦有通知出来,就又有好节目了。这所谓的好节目,无非是虐杀类游戏。

几天来,郭震频繁登录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直播间。直播间下方,备注着“联系我们”的站内信箱。

像中环拍卖会现场那种大场面,他可玩不了,更不会参加。他猜,这个直播间的主人所在组织属于东南亚某个地方。郭震是通过直播时人们的零星对话判断的,他盼望着自己的东南亚直播之旅。

这是他第二次发站内信。第一次发信,早在香港拍卖会之前。但不知什么原因,没得到回应。信中,他声称要出钱,参与担任一场直播的行刑者,并特别注明行刑对象,最好是个女人。在郭震看来,面对痛苦时,女人往往比男人坚韧。他希望直播间的组织者,能快些发现他的邮件,并且联系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要求能否被接受,为此很是担心。

第二次发完站内信,他紧盯着屏幕,又苦熬了大半夜,仍是没见到任何回复,这令他无比沮丧,去单位路上的脚步也格外沉重……

从诊所回到家后,黄赫想了一夜,才下定决心,要找杨依帮忙。为什么找她?因为她长得像苏曼宁,还是因为她的专业素养?杨依专业能力和素养都不差,但论能力、论素养,在这个城市一定有更优人选,而且那些人一定都很忙。黄赫给了自己一个潇洒的理由:就因为长得像,又能怎样?至少赏心悦目,总比和别人一起更有趣。

再说,她们性格上一点也不像。这件事,别的男人怎么选择?不知道。黄赫选择了直面内心。天一亮,他照例去了诊所,这次来得更早,他顺手给杨依带了早餐。杨依似乎料到他会来,提前把躺椅搬到了工作室隔壁的休息间,省得黄赫躺在那儿,影响她接待别的客人。

在休息间临睡前,他接了母亲打来的电话,然后把手机调成振动,随手放在了躺椅扶手上,然后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

他躺下去一会儿便睡着了,显然,他昨夜休息得很差。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杨依进休息室取东西。她拿了东西刚要走,发现黄赫的手机振动起来。杨依皱了皱眉,不知该不该叫醒他。

作为心理医生,她当然更希望自己的顾客能好好休息。迟疑片刻,她轻手轻脚拿起电话走出门去,把电话放到了办公桌上。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振动起来。杨依摸着发梢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理睬。又过了一会儿,电话再次响起。这次她终于坐不住了,随手拿起了手机。三个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没有备注名字。

别是有什么急事吧?尽管不太礼貌,杨依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她担心对方着急,想告诉对方黄赫正休息,要是有急事就叫醒他,要是不急,就过会再打。“黄赫,你好!我是苏曼宁!”电话终于通了,苏曼宁的声音像兔子一样,立刻蹦了出来。

“你好,我是黄赫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苏曼宁吃了一惊。

“是这样,这里是诊所,他近来精神状态较差,刚睡过去不久。需要的话,我帮你叫醒他?”

苏曼宁很干脆地说了声“不用,谢谢”,就把电话挂了。黄赫午时醒来,精力恢复了很多。杨依把自作主张接电话的事说了,告诉他对方叫苏曼宁。苏曼宁?黄赫微微一怔,随即恍若无事,提出请杨依吃饭,以示感谢。实际上,他想借着吃饭的机会,请杨依出面给郭震治病。“请客吃饭可以,千万别说谢字,只不过给你腾了个地方休息,也没多做什么,还收了你的钱。”杨依的话很坦白。黄赫索性直说,有事请杨依帮忙。随后两人找了家馆子坐下,边吃边聊。

黄赫前晚都琢磨好了,没法把事情的原委对杨依言明,但又不能乱扯,最后决定以朋友委托的名义,请杨依去治病,接着,说了郭震的情况。

“诊金不用担心。”说着,他就给杨依的微信转了一万块钱。杨依的脸马上红了,摆手道:“不是钱的事,再说哪有连病人也没见,就收钱的道理?”

黄赫收起微笑正色道:“这事要出诊,诊所生意会受影响,这钱该收。放心,这是前期费用。”

“说了不是钱的事。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找我?郭震和你又是什么关系?”杨依的话听着很柔和,可黄赫还真不好回答。

他叼起烟,说:“郭震和我啥关系,你就别问了。总之他是病人,还很严重,你呢,是心理医生,水平也不差,就是找你去看病,这总不是坏事吧!”

“不是坏事!”杨依歪着头问,“可医生多了去了,为什么找我?”“为啥找你?这不就赶上了嘛,巧嘛……而且你人不错,才给你介绍生意,

行了吧,难不成我想泡你?”说完黄赫往椅背上一靠,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做了被拒绝的准备。

“呵呵。”杨依很得体地笑了笑,说,“几时出诊?郭震的资料发来,我回去琢磨琢磨。”

“等我电话。”黄赫没想到杨依答应了,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接下来的计划。下午,黄赫按计划找到了郭震的父母。郭震父母做水产品批发生意,收入还不错。黄赫想得很周全,要想赢这一局,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有警方参与,抓个郭震上非法网络的现行,弄进派出所关一阵子,但这不可能。他想到了另一个地方,网瘾戒断中心。这事,心理师介入治疗只是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