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镇国将军府家破人亡,裴墨悄悄地把他从死牢里放了出来。

他穿着破烂的鞋子,从京城走到了苏州,又跟着难民流离失所,浑浑噩噩去了极北。他才知道自己自以为的大燕盛世繁华奢迷所掩盖下的,是多少生灵涂炭与哀鸿遍野。凄寒的枯骨满载着冲天的怨气,带着从地狱而来的恨意,要拉着大燕给他们陪葬。

顾笑庸死在了极北,死在了一场寒冷凄切的雨下。直到死的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错了太多太多。

他不是什么名满盛京的才子。

他只是一个被整个朝堂搁置在荣耀上的装饰,如同一个光鲜亮丽的小丑,供人观赏取乐罢了。

当他在学堂里背策论的时候,偏远之地有人正忍饥挨饿;当他鲜衣怒马游遍盛京时,边关的将士们因为没有厚的衣服而抱着团坐在寒风中取暖;当他发表一篇又一篇被天下学士广为流传的文章时,匈奴的战火已然蔓延到了整个西北。

所以这一世,顾笑庸不愿意回去了。

他夜以继日,争分夺秒地汲取着各类武功,近乎到了疯魔的地步。仗着自己的才智和前两世的经验,在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医谷待了十年。

学成了武学,偷了师父的一壶桃花酒,就这么孑然一人地出了桃花谷,四处游荡。

他要亲自去看看,看这个繁华的大燕,这个拥有着他所有爱的人的大燕,到底是怎么灭亡的。

有夜风吹过,拂起了柔嫩的垂杨柳,绿叶拂到了少年的脸上,似乎想要抚平他紧紧皱起的眉。

一道清和干净的声音忽地从耳旁传来:“顾施主似乎忧思过重。”

“有么。”顾笑庸拿出一旁的清酒,放在手上把玩,展颜乐道,“七蝉大师莫不是在说笑?我有什么可忧的。”

“天清地宁,万物化育。”七蝉垂着眸子,淡淡地道了声法号,又劝,“你所忧思的,终有柳暗花明之时。”

顾笑庸把手中的酒冲七蝉扬了扬,真心实意笑道:“借你吉言咯。”

皎洁的明月清冷地挂在天上,稀疏的云朵因着这月光而裹上了一层素白色的纱衣,慢悠悠地停在了月下。

七蝉又道:“顾施主要找的人找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