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青,”李雪风嬉笑道,“你爱人都升到副营了,你不想着随军,回什么城呀?”

“李雪风!”张兰气得瞪他,“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边境部队离这百十里,生活条件还不如农场呢,她脑壳坏掉了,才会带着孩子随军。

李雪风双手一摊:“没办法,我这张嘴就是爱说!”

张兰赖得跟他纠缠,扭头看向连长,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连长捧着水烟深吸了口,一指刚拿到回城名额的十人:“呐,你看看,谁不比你更需要,更有资格?”

“那昨天你怎么把一个名额给颜东铮了?他有什么资格?上工偷懒,做事不认真,整个农场还有比他更不上进的吗?”

“所以我反悔了呀!”

张兰噎了噎。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回家歇一会儿,下午都跟我去西南坡砍坝。”

“连长——”

张兰连同十几位不甘就此离去的知青,伸手拦住了连长的去路。

连长无奈地叹口气:“我自觉已经做得公平公正公允了,你们打听打听,哪个农场像咱们一样,回城名额下来,人员是一级一级从对农场的贡献、能力和家庭情况选·拔·出来公之于众的。”

“小李呢?”有人问道。

“他爸病危,强撑着要见儿子最后一面。你们说我能不放他回去吗?我知道,你们又该说了,给他一个月假期让他回去看看不就得了,干嘛还要给他一个回城名额,他也没给咱农场做什么大贡献,虽能日日挣十个工分,可跟他一样能干的也不少。诶,我跟你们说,他还真需这个名额。大伙儿不知道吧,他母亲早几年没了,下面一溜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最大的妹妹14岁,最小的弟弟七岁,眼见他爸这个顶梁柱就要没了,你们说,他不回去,他爸的工作谁顶,几个弟妹谁养?”

张兰:“宋楠呢,她为什么能回去?”

连长淡淡扫视她一眼,看向众人:“去年开荒,宋楠被倒下的大树砸伤腿,大伙儿不会忘了吧?”

当时恰逢一场大雨来袭,山路难行,农场医疗条件有限,人又送不出去,延误了医治时间,好好一个姑娘瘸了条腿,谈好的对象也吹了。

连长提起心中就有愧!

“其他人不用我一个个说了吧?”

大伙互视一眼,慢慢散了。

张兰气得恨恨跺了下脚,回到医院病房,一把将床头柜上的饭盒、勺筷、搪瓷缸子扫落在地。

霹雳巴拉一阵响,吓得俞舒雅“哇”一声哭了起来。

“哭、哭,就知道哭!”

俞景现伸手去拉妹妹,俞舒雅知道他得了狂犬病,哪敢让他碰,身子一缩,躲到了墙角:“呜……妈妈、妈妈……”

俞景现看着避他如蛇蝎的妹妹和一回病房就自觉离他远远的妈妈,心里一阵难受:“妈,我们随军不好吗?”

俞舒雅跟着哭道:“我想爸爸。”

魂牵梦萦,张兰做梦都想回城,尝一口陕西路红房子西餐馆里的芝士焗龙虾、炸鹌鹑、鸭胸……吃一口姆妈做的生煎、小笼、烧卖,和朋友逛一逛百货商店,挑款香水、买瓶雪花膏、来支口红,完了,挽手去复兴路电影院吹着冷气,吃着冰激凌悠闲小资地看场电影……

“叩叩”

护士长端着一小铝盆鸡汤,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目光扫过哭泣的俞舒雅和地上的饭盒勺筷:等:“舒雅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