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高铁上气喘吁吁,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电子屏幕,那上面显示着经停站和终到站的时刻表,还有车外的温度。
车已经缓缓开出了北京城,他睇了眼车窗外面,看到漆黑一团,没有一点光明,窗玻璃黯淡下去,只映出了自己狼狈不堪、丢盔弃甲的样子。
……
江宁才知道,痛苦原来是这么深刻,可以量化成整整三个月的伤心,也可以量化成一天比一天微弱的生命体征,甚至可以量化成吊瓶里成千上万的点滴……她陪她外婆在医院待了整整三个月,最习以为常的就是抬头数着点滴,一边数,一边盼着,在心里暗示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再后来,她也不抱希望了,她只希望,她外婆今天能变成昨天的样子——
癌症之王确实可怕,人到了后期,每天都会变个样子。
外婆之前人也健朗,神志也清醒,人前人后总是爱笑,可现在也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
江宁就是从那时候习惯了这种一点一点加深的钝痛,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她已经不太记得,上次她外婆神志清醒地跟她讲话是什么时候了……
她在这病房里坐了一夜又一夜,看夕阳渐晚,看朝阳渐露,看大片大片的白色墙面,看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看各类仪表里显示出冰冷的数字,看到麻木,看到眼里都没了希望。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不断地告别,只是很多时候,告别来得太突然,让人没有机会去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这三个月,也并非没有机会说再见,只是过程太狼狈,太不堪,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这天夜里,江宁又在病床前面发呆,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她外婆醒了——
她身型瘦削,看起来与健康的时候判若两人,可现在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痛了,有那么一瞬间,江宁以为自己在做梦,在梦里,她爱笑的外婆又回来了……只是她瘦得皮包骨,实在不像一个健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