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查过,说只要习惯了,有的人可以只靠后......唔......”乔郁绵脸皮薄,听得面红耳赤,赶忙堵住大艺术家满口的荤话。
事后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那时候安嘉鱼在挣扎什么。
——我要去排练了。
手机震得手掌一麻,乔郁绵回过神来。刚好,登机口的空姐已经站好,大家自发排起了队,随时准备登机。
乔郁绵再次检查了证件,排在队伍里检票,穿过漏风的廊桥,走进略显拥挤的经济舱。
找到座位,他给安嘉鱼回复了最后一条微信:
——明天联系,不要关机,说不定可以视频。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放心地关闭手机电源。
飞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中,乔郁绵闭上双眼,伸手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他人生中所有的叛逆与勇气与浪漫,都因为一个人。
现在,他要跨越一万公里去大洋彼岸见他了。
二月末,洛杉矶的冬天不算太冷,只是这周赶上寒潮的尾巴,冬雨过后到处都湿漉漉的。
乔郁绵将围巾缠住半张脸,翻开手机里保存的交通攻略,一路辗转来到华灯初上的市中心,找到一家略显冷清的咖啡馆,买了一只贝果和一杯热美式,吃完挤在狭窄的卫生间脱下一身休闲运动装,换上了铁灰色衬衣和黑色卡其裤。
他很快找到了音乐中心最具特色的建筑,也是今晚柴小协要奏响的地方,华特迪士尼音乐厅。
据说这座建筑的设计思路是一搜拉满风帆的金属行船,远远看过去的确有些像,但在他眼里更像是小孩子用废弃易拉罐搭起的城堡,有种莫名其妙的童真。
音乐厅的宣传窗口贴着安嘉鱼的海报,那人刚巧发了微信过来,说夜场快要开始了,还拍了一只龙虾三明治给他,说一点都不好吃。
乔郁绵犹豫再三,按耐住兴奋,只回复了一句“加油”,之后便将手机调到静音模式,进入音乐厅。
又是半年没有见面,乔郁绵坐得端正,冰凉的手心却不停冒汗,期待抓心挠干,明明想保持平常心,专心欣赏音乐会的……
不多一会儿,乐团成员纷纷落座,指挥登场之后,安嘉鱼握着琴,从舞台一侧走出,在指挥台旁站定,微笑着环视这巨大的音乐厅,身姿优雅挺拔,眼光明亮沉着。
台上的几十个人,明明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西装,可他就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永远不会被淹没。
指挥扬手,在乐团铺垫中,他从容夹琴搭弓,静静等待,而后在最恰当的时刻,奏出平滑,深沉又温柔的一声叹息。
旋律像有生命的藤蔓,蓦就抓住了听者的思绪,一起一落,一缓一急,呼吸自然而然合着节奏。
乔郁绵目不转睛,杂念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所有心绪渐渐沉入乐曲中。他莫名从轻快又激昂的乐句中,感受到一丝丝说不清的忧郁。这就是演奏者的魔法,你不需要学会怎样专心,他们自然而然就可以让你心无旁骛。
直至第二乐章开始,这忧郁才缓缓释放出来,而后开始肆无忌惮,像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捏住心脏,所有人都不敢用力喘息。
这首协奏曲难度很大,可安嘉鱼时常说,走上舞台,你不该让台下的观众把注意力放在这首曲子的“难度”上,只是惊叹乐手华丽的技巧,而忽略了旋律表达的情感。一个合格的演绎者,应该用乐声调动起听者的所有感官。
好比现在,安嘉鱼让他屏息,他便屏息,让他紧张,他便心跳加速,让他悲伤,他便热泪盈眶。
这样听起来毫不费力的演绎,背后是常人不能想象的枯燥与艰辛。几千次,亦或是几万次的重复打磨,细到每个音符间的衔接,每一次揉弦的频率,每一弓不同的角度……
他站在温暖的灯光下,乔郁绵却在他背后看到了百多年前的白雪皑皑,和风雪都不能淹没的,一双双悲伤却充满希冀的眼睛。
安嘉鱼坐在散场后的音乐厅中,脑袋全然放空。
每每演出结束,这种怅然若失的空虚都会持续一段时间,通常在一两个小时后,又会恢复如常,再投入到下一次演出,下一首作品的准备中。
这样的日子对一个演奏家来说,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