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的男人头顶燃着金红色的火焰,神情严肃。可他的目光却是温和的。
比起教父,他更像是天空。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斯佩多曾经因为这点追随这个男人,之后却又无比憎恨这点。
giotto的出现,于他而言意味着崭新的、前所未有的世界。这世界有崎岖坎坷,但到底应该是通向美好的未来。
艾琳娜的死打破了这一切。
斯佩多执着于此。
因为这件事同样也打破了他对初代的幻想。他无比冷酷地想着——
从头到尾,他都不是giotto所认同的那种伙伴。
但没关系,现在他们都是死人了。
而斯佩多,还将继续见证彭格列的辉煌。
一抹熟悉的白色出现在眼前。
天镜里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两人对视着。
天镜里脸上完全没有曾经哭泣过的痕迹。
事实上斯佩多还是没有想明白,死了那么多人她没有哭,却会因为一棵寻常的月桂树哭泣。
这是个矛盾的女人。
天镜里率先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凝在初代的画像上。
她笑了。
是那种少女般的,见到心上人就会露出的笑容。
“真好啊,原来这里有他的画像。”像是在寻求认同一般,天镜里朝斯佩多走了一步,“不愧是我喜欢的人,他长得真好看。”
斯佩多有点生气。
明明天镜里没有指责他,也没有冲上来打他。
可是他却觉得,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那种痛苦被人掀开了。像是发誓不要去再碰的爱物被人再一次捧到眼前。
你明明已经发誓,不许回头也不许在意。
但你忍不住去看。
就在这一世到八世共同见证的走廊里。
天镜里朝着斯佩多笑起来:“能再次见到他的样子,这真是太好了。”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辫子。
“……除了你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听我说这些事了。”
为什么有人可以将这些事这么坦荡地说出来呢?
天镜里每向前一步,斯佩多就往后退一步。
“那棵树烧起来了。”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它的存在。”
“最初遇到大家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笑着,却总是触碰不到大家的内心。总有种……大家在哭泣的感觉。”
“我想要让大家开心,但大家不肯说。”
天镜里一边走向斯佩多,一边回忆着。在亮如白昼的火焰中,她的目光比那更甚。
“离开故乡在日本定居,一定会很想家的。”她抚着心口说,“对于这点我也……感同身受。”
“为此,想要将那棵树的孩子变得健康起来。”
“但是,树木可以活百年甚至千年。人却不可以。”
“得知彭格列的这棵仍旧存在,我非常开心。因为我和这棵树一样,都是能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世界上的证据之一。”
斯佩多已经退无可退。
天镜里在他面前站定,她抬起手。
重重地对着他的脸挥下去。
然后停在空中。
“你对彭格列也是这样吗?”
“想要他永远繁荣、永远强大。以及,永远屹立不倒。”
因为那是艾琳娜曾经来过的证明。
天镜里踮起脚,注视着斯佩多。
两人的眼睛里倒映出狼狈的彼此。
“但是人已经死了。”
“一切的遗憾和期许,都是被留在世上之人的臆想。”
“所以才要建立一个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彭格列!”斯佩多的眼睛动摇着,“你什么都不明白!”
“只不过、只不过是个用来传承彭格列血脉的女人——”
他没能说完之后的话。
因为天镜里已经一拳头砸上了他的脸。
天镜里的眼睛很平静。
“我早就明白了。无论做什么,逝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斯佩多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她冷着脸:“不许侮辱我的丈夫。”
斯佩多看着她。
天镜里逆着光,只有那双眼睛像是鎏金般熠熠生辉。
“你走吧。”她说,“我现在很想杀人。”
忽然有眼泪滴在斯佩多的衣服上。
斯佩多抬头。
明明是在哭,天镜里却咬紧了嘴唇,眼泪只是克制地在眼眶里摇动着,偶然坠落一颗。
出卖了她的是她颤抖的尾音。
“但是杀了你之后,又不会再有人可以和我说这些事了。”
什么事?
当然是被时光所遗忘的,只有他们才会怀念的人和事。
“你想听听我和艾琳娜的事吗?”
天镜里一愣。
她低头看去,发觉斯佩多垂着眼,笑容淡到像地上的月光,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如果和她顺利地结为夫妻、拥有可爱的孩子再活到终老,我估计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斯佩多摇晃着站起来,卸下了棱角的样子有点普通。
普通的温和。
普通的无奈。
以及悲伤。
他平静地将那段往事说完了,却无奈地发现天镜里好像还沉浸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