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萌香的视线因为泪水而模糊，她的道歉夹杂在抽泣声中，因为她没有预料到——织田作之助、在这一年间一直都是以幽灵的状态存活的事实。

是她让织田作之助在这狭窄的地方待了一年。

假如最开始没有召唤织田作之助的话、那他就不用出现在现世了。

要是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也只有很少的清醒时间的话，他到底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呢？

萌香不知道。

“道歉……是和我吗？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织田作之助显然一脸茫然，他看见萌香似乎是不愿意搭上他的手，就蹲下来以便于和跌坐在地板上的萌香平视，“好久不见。”

淡色的双眸似乎拥有着令人安定下来的魔力，萌香也意识到现在自己的状况实在是太丢脸了。

居然跑到这里来、第一件事就是哭泣什么的……

“嗯……这一年来都没能来看织田先生，所以很对不起……”

萌香正在经历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她从未落泪。就算是被费佳所刺中的那瞬间，被背叛的愤怒也大过伤心。

可是这次真的很奇妙。

所有的情感好像在现在，在这一刻统统涌上来了。失去好友、不是出自本意的夺走他人生命、需要计划规划周全的戒指争夺，所有的一切都僵持在了这一刻。

看见织田作之助的瞬间，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这样落下来了。

放松下来之后，就只有眼泪汇聚而成的海水涨潮般不断的拍打内心。

“是啊，能来见我，谢谢你。”织田作之助仿佛这不过是一次稀松平常的对话，就这样回应了萌香。

“……不觉得寂寞吗？”萌香把眼泪擦干，这样问。

“要说一个人是挺无聊的，但我也有自己想完成的事情。情绪平复了吗？”之后织田作之助稳重的将萌香扶起，让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织田作之助开灯，黑暗的客厅顿时亮堂起来，他似乎是想做点什么，但又后知后觉的跟萌香说“没有东西能喝……招待不周。”

因为自身是幽灵的缘故所以没有考虑过进食。

“……”啊，还有答应织田作之助的咖喱饭，现在也已经经过一年了。

想到这些，对于织田作之助的愧疚就越发的严重起来。

还有，要做第一个小说读者的约定。

也没能达成。

萌香坐在沙发上，双腿不自然的紧紧并拢，“没关系……能看见织田先生我已经很满足了。没能遵守约定真的抱歉……”

“约定现在还有效吧？只要当事人都没忘记，约定就还在生效。小说到现在还处于连载中，我也想让你成为我的第一位读者。”

貌似不管说出什么样消极的话，织田作之助都能给出回应。

萌香咬住了唇瓣，而后松开。

“啊，织田先生说得对。……我会遵守约定的。”红润的唇瓣因为啃咬而形成了牙齿的痕迹，萌香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太好了，我还有这个荣幸。”

“但是，你身上发生的事情，能告诉我吗？”织田作之助很突然的、问出了一个萌香猝不及防的问题。

“……我说出什么，织田先生都会相信吗？”萌香不安的问。

假如表现出有任何的迟疑、或者是负面情绪的话——

萌香会选择欺骗织田作之助。

“啊，我会倾听你说的所有话的。”虽说相不相信是自己的判断，但就像是初次见面，萌香试图询问他的爱好、他的兴趣，之后静静的聆听他的故事一样——

彼此在做着相同的事情，都在关心对方。

“……谢谢你。”

之后，萌香如实跟织田作之助坦白了自己遭到友人背叛，因此沉睡了一年、又意外的得到了身体，最后回到这里来的事情。

“由于两具身体现在都被我唤醒了，所以没办法进入休眠状态，要定时回来一次。”这也是萌香在进入身体后知道的。

沉睡是自我保护机制，但书成为了她的所有物的话，休眠期就不起作用了，相当于失去了新手保护期。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过分，所以织田先生斥责我也没关系。”毕竟是夺走他人的东西，而她不是出于本心、自己也要有相当的觉悟。

“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是囚笼吗？”织田作之助相当直白的问。

因为实在是太过直率了，导致萌香经常被直球问得措手不及。

“……嗯。虽然我有了书、也有其他能力，但我总感觉……自己不应该属于这里，我不想在这里。”萌香跳过了最开始她以为这是个游戏虚拟世界的事情，她的目光不愿意直视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我了解了，我能帮忙的话，也让我尽一臂之力吧。”

这句话直接让萌香从沙发上跳起来。

“……织田先生，不是已经不想再做这种事情了吗？”萌香有些焦躁的说，“我在这个过程中也会伤害到别人的。”

“先冷静下来，萌香。我知道——但你不会真的下死手不是吗？”

“我有一件后悔的事情，那就是没能干涉其中、让那个聪慧的孩子徒留在世界上孤独的哭泣，虽然现在的我只是幽灵，但我这次不会再袖手旁观。”

“那个时候，你热切的握住了我的手、告诉我、开导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其实是个异常温柔、柔软到对自我评价有些低的孩子。”

“你有自己的理由，和要守护的事物，我也一样。我想保护你，不是因为读者的身份，而是你在那时对我伸出的援手。”

织田作之助安慰着萌香，而他确实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孤独。

但是这些时间并不空虚。

他从脑海内构思、抽丝剥茧一般梳理故事的脉络，将自己想写的东西都这样书写下来。

在脑内也会怀念过往，但投身于兴趣、爱好的他已经足够幸福。

这些幸福并不是虚构、而是真实存在，触手可及的。他不再是茫然巨大的空洞，在他尚在生时就有人往里面填入名为幸福的星砂，就算是成为幽灵之后，也有萌香竭尽全力的倾囊相助。

……

他从话语中理解了萌香所背负的沉重的意义，同时——

也要给现在这个双眼红红、不安的寻求帮助的水无月萌香的心中，填上闪闪发光的星砂。

“……织田先生，真的是锚点一样的存在。”萌香又捂住脸颊，她能感觉到织田作之助的真心。一直以来、他就很少开玩笑，每句话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