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司徒凛右手一松,原先被护如至宝的木盒,摔进泥水尘埃里。

“师兄,斯人已逝,你莫要……”

凌薰从后急急赶上,小心翼翼捡起那木盒,可再抬头时双目陡睁。

——紫棠色衣袂一闪而过,顷刻之间,崖上哪还有那人身影。

旧伤迸裂,鲜血被冷雨晕开,渗入崖下昨日曾猩红一片的焦土之中,司徒凛在满目灰烬之中匍匐摸索了许久,终只在双目行将涣散时,寻得一破烂焦黑的锦袋。

当中玉簪,已断成七八截,白光破碎,一如斯人。

大雨倾盆而下,散发滚着水珠贴在那人脸上,于梦境之外根本看不清表情,可却终在视野渐渐淡去之前,听到了一声无喜无悲的低哑苦笑。

蛊毒入体,失血过多,加上坠崖外伤,淋雨风寒,司徒凛一病不起,九淼请来多少医官皆束手无策,只言其毒已入骨,病已至濒死,须得靠自己之信念方能撑过此遭。

而苦苦挣扎半月之后,那榻上之人竟真真有执念未消般缓过一口气来,只是时值方有神志,又强撑着下了地,寻得那断簪鼓鼓弄弄。

七日后,他终开门而出,禀退一切探望者,孤身雇车前往洛阳。而众人入室内时唯见木桌之上断簪黏合如新,然裂痕仍在,不复昔年。

彼时的东都,严冬冷意未消,一城花木不过刚刚披上薄绿,正中的客栈人烟稀少,冷清至极,司徒凛买了几坛酒,坐在观景台上任冬风肆虐,拍开泥封,一坛接一坛喝。

回廊中,牡丹尚未抽出骨朵,而那与他相约共赏之人,亦再也不会前来。

瓷坛渐空,灯火终灭,醉意与疲累浮上身来,室内身影颓然倒下。

云濯不忍再视。

坊间话本里,那些痛失所爱的才子佳人往后会如何作为,他已记得不甚清明,大约或苦守余生,郁郁寡欢,或寻寻觅觅,终不得求。三年前,他最怕旧时归离潭前颓废的司徒凛再出现一次,故而三番小心,不告而别,自以为将情仇恩怨一肩担去,便能护那人周全。

可直至此刻,才方知那日自南疆崖上凛然了断,坦荡跳下之时,就已是千错万错。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先背誓的人是自己,害他至此的人,也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