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听见了,他偏了偏头,看向一边非社团人员,操场是公开公共的,没阻挡跑道的都可以来,也就没说什么。
翔阳倒是察觉到,悄悄看一眼强壮高大的教练,往旁边螃蟹似的小心移了几步,远离。
我看了片刻便全身心投入跑步。
调整呼吸,调整心态,调整战术。
似乎不断的有污秽从皮肤、鼻息中排出,全部细胞都被调动。
“第一——第二——”教练一喊一个,同时按住秒表。
我跑过终点再往前走了几步,腿部轻微酸软。
翔阳跑过来,比我还开心,“第一诶小绘!”
我嗯了一声,走出跑道。
出汗了。我摸了摸后颈。
翔阳露出软乎的笑意,递给我毛巾——等等,哪里来的?
“我自己带的,新的。”翔阳乖巧着一张脸,说道。
“…谢谢。”我拿过胡乱擦了擦脖颈。
擦完他极其自然地接过,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瓶水,还是拧开了的。
我默默接过喝一口解渴:“……”
我喝完,瓶口还停留在唇上没来得及拿开,翔阳就伸手,指尖碰到我额角,我下意识闭上一只眼睛。
因为汗水黏在额角的发被挑开,触感蔓延至眼角。
“差点进眼睛了。”翔阳对上我的视线,红着脸解释一句。
“哦。”我答应一句。
他收回手,眼睛的睫毛不住地颤抖,抿着唇,瞳孔的颜色迎着阳光显得琥珀透亮。
不过还是他的头发更鲜艳。
我想着,把水递给他。
翔阳低头,耳朵红红地乖乖扭紧。
“啊,你现在没事吗?”酒井过来,盯一眼我的手腕,说道。
我摇头,“没事。”
“好吧。”她挑了挑眉,瞥一眼翔阳,微妙地皱眉一瞬,但还是颔了颔首当作打招呼,转身离去。
翔阳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片刻,转向我时又重新扬起笑容,“小绘,说的什么啊?”
“没什么。”我没有在意,随口道。
因为我是真的觉得没什么,连小事情都算不上。
比赛完教练就喊了解散,我被派去还一个篮球——鬼知道哪里来的篮球,好像是别人忘记还了的,孤零零待在角落。
翔阳自然是跟着我,帮我拿着提包。
我走到半路才发现他异常沉默。
…要不,我开一个话题?
于是我说:“你吃饭了吗?”
“吃了的。”翔阳面色蔫蔫的,却依旧顺着我回答。
我神色自若地嗯了一声,“我也。”
很好,话题结束。
器材室是树林边的一个矮矮的房子,用的锁链锁住。
我用钥匙打开,吱呀一声,房内黑暗无比,窗口被纸一层一层包裹盖住,一丝光亮都透不进。
门一打开,只有一束光照在中间,周围隐隐约约亮起,但更深的地方依然黑暗。
我抱着篮球走进去,寻找篮球收纳架。
翔阳也跟着进来。
我放好篮球回头,他站在门口,眉眼恹恹,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走近,站在他面前,“你怎么了?”
“我……”翔阳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口。
我只能自己想,“是因为提包重吗?”
我把他手中的提包拿走,放到旁边的一堆排球上。
翔阳盯着我,眉头松了松,摇头,“不是。”
我:“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翔阳顿了顿,纠结了一秒,小心翼翼看我,低声道,“我在想小绘和刚刚那个人在说什么……”
我回想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办法,在我眼里就只是一段无所谓的对话。
是在意这个吗?
我不明白,但既然这样,就解释一下。
“她在问我手腕怎么样了。”我说。
翔阳语速极快,“手腕怎么了?”
“只是擦伤。”我心虚了一秒,不想让别人发现我是因为摔跤,隐去原因。
幸好翔阳没问,他伸手拉住我,神情急切,“哪只?”
“右手。”我一顿,取下护腕给他看,擦伤已经止血,一块皮肤有红丝蜕皮,并不严重。
纸巾上沾了几滴血。
我想了想,加了句处理方法,“等会儿去医务室洗一洗,就可以了。”
翔阳没说话。
我等了几秒,还没有说话。
于是我放下手,下一秒,手腕被紧紧握住,对方避开了伤口位置,握得更下面一点。
我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一瞬。
与动作的强势不同,他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垂着眼像失魂落魄的小狗。
翔阳盯着我,轻声道:“……小绘,这样一点都不好。”
我被握着,虽然不能动,但是不痛,只是起到禁锢的作用。
他既倔强又尊崇内心掌握了分寸。
手……动不了……
我:“哪里不好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啊?却跟别人说。”翔阳委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撒娇,“我也很担心——比别人担心多了。”
“因为没什么吧……”
他前进一步似乎想凑近,我却下意识后退。
不是害怕,而是不想撞上头。
……翔阳向前的趋势仿佛要撞我身上似的,我当然要躲一下。
“可是明明很痛。”他说着,想要说服我,以至于还在往前。
我后退:“其实,也不是很痛……”
“我知道了,”翔阳一双眼睛透亮无比,一方面他是粗神经的热血人,一方面也可以是敏锐的天然。
“小绘没有想过撒娇,没有想过依靠别人,哪怕只是获得一句安慰的话,你习惯一个人。”
我疑惑:“我为什么要撒娇……”
几步之间已经从门口照进来的微弱阳光,进入彻底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