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悲伤与无奈。
“三郎这么说,我倒也不奇怪,”最终,还是萨元期先开口,她沉声劝道,“前几年,你爹就和我说,冥尊庙的老庙祝对你十分喜爱,只是不好与我们开口。那时,我们就料到这天了。”
“这些年来,我们以为多带你出去走走,多交些朋友,说不定能让你回心转意。”
我跪在他们面前,闷声不吭,承受对方失落的眼神。
我宁愿面对十万恶鬼,也不想看到他们眼中的悲伤自责。
但是,对不起,我明年满十五,按照琅朝惯例,就该成年议亲了。
大哥萨琪两年前出嫁,嫁的安乐侯幼女程松,去年就有了个嫡子,前不久传来消息,又有了玄鸟蛋。
二哥萨瑾如今十五,也定下兵部左侍郎长女,只等三媒六聘,年后出嫁。
于是,阿爹关注点全落在我身上,每天都出席各种宴席,找门第合适的小女君。
前两天,大哥回门子探亲时,我还意外听到他们搁那儿讨论,说我性情稳重,只是不爱与人相争,有些懒散,若订下家中关系复杂的高门大户,怕被婆家欺负。
“我听妻主说,翰林院最是清贵,不少人虽出身平平,但前程极好,家中简单,没有世奴刁难。若三郎嫁过去,为着宗室之名,婆家也得礼敬几分。”
大哥,你听说过凤凰女吗?
“那也得人品好,旁的都无所谓。”
阿爹,你明显是被说动了,是吧是吧?
听完这段对话,我再也坐不住了,再不申请出家,我就真得出嫁!
见到我态度坚决,阿娘只是叹气,阿爹却站了起来,语气不甘:“我好好的小郎,为什么要去出家?冥尊就非缺吾儿一个庙祝嘛!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带三郎去庙里,更不该拜劳什子的冥尊!”
好家伙,我爹都气到口不择言,不忍心怪我,开始攻击神佛。
“阿爹……与冥尊无关,只是儿有心向道。”才怪。
我往前跪了几步,握住父亲的手,仰头看他,道:“人生短短不过百年,生老病死摆脱不了,寿尽灯灭,下落地府,再入轮回,无始无终。”
“儿不愿这般。”
这话说得老成,不像个十四岁少年能说出口的。
然而,看着少年坚定不移的眼神,高辰就知道,一切都无法更改,他阻止不了。
他家小儿子最好说服,却也最难动摇。好说服,是因为三郎性情洒脱随意,不喜欢与人争斗。好像什么也无所谓;难动摇,则是因为一旦定下主意,就是神佛降世也休想让他更改。
“也未必要去冥尊庙……在家清修也可以。”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退让了,当即笑道:“都听阿爹的。”
高辰怒道:“都听我的?你哪里听我的了!”
我娘连忙伸手去拦:“罢了罢了,阿辰,孩子还小。”
十四岁哪里小了?阿娘,你很有熊家长的潜质。
在家清修不是随口一说,朝廷对此也有规定:需要正儿八经去庙里拜师,记为俗家弟子。庙祝严格一些,还会要求弟子每个月来庙里住一旬,参加各种仪式。
我爹嘴上抱怨,拜师结束后,还是给我专门弄了个房间,请来一尊半米高的冥尊像。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看到灼华和翰月的大脸盘子,我依旧忍不住嘴角抽搐。
如此又过了四年,无波无澜,一切平安。
正当我觉得可以在这个世界摸鱼到寿终正寝时,陛下一纸诏书如晴天霹雳——
传旨宫人念了一炷香,我在爹娘身后也跪了一炷香,终于听明白女帝的意思。
简单来说,陛下在宫中也久闻我孝顺温婉之名,心向往之,又因膝下空虚,无有嫡女,需要家世好、性格好、相貌好的郎君开枝散叶,所以特聘我入宫,三天后启程。
我:……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