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芥川重重点头,往前踏出一步。

突然,他动作一顿,“哈?”

旅店内,雪奈穿着粗布和服,对着镜子把头发弄得凌乱。

芥川站在门口,看着她把手放在盛满炉灰的香炉里,将灰抹在白皙的脸上。

“月岛君,现在怎样?有没有落魄无家可归的感觉?”

她双眸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元气极了。

看上去完全不像被人贩子绑架的失足少女,而是贪玩跑出去的大小姐。

于是,芥川摇了摇头,“像是被人欺骗的大小姐。”

雪奈皱起眉头,沉吟一声,“不行啊,这样的话,时任屋的老板娘不会收的,因为怕惹上有权有势的人家。”

“话说为什么看起来是大小姐……明明我也是孤儿……”

她歪头思考一会,不是很能理解。

芥川沉默,眼神暗了暗。

他想起了银。

“嗯,月岛君。”

雪奈站起来,走到芥川面前,郑重道:“你打我吧。”

!!!

芥川当即连连后退,后背抵在墙上。

“不行!”

在下会被boss杀掉的。

“没关系的,不是有一些方法可以让人看起来被欺负得厉害,但其实只是擦伤而已吗?”

雪奈睁着明亮的双眸,嘴边挂着天真的微笑,对他说出恶魔一般的话。

“在下做不到。”

芥川沉声道。

他在审讯室也审问过许多敌对者和间谍,知道很多让人痛不欲生,又看不出伤口的审讯手段。

但是,芥川不想被太宰先生追杀。

“不行?”

“不行。”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芥川看着比自己妹妹大不了多少的雪奈,不由得问道。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妹妹做杀手。

但那是最适合他们兄妹的活法,他们别无选择。

“伤害自己?”

雪奈发出疑问,“不是啊,这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你看,把藏在游郭的鬼找出来杀掉,不就是为被鬼杀死的人报仇,也让更多人避免丧生在恶鬼之口。”

她笑着说道,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你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人,你这番话只不过是空谈,只是漂亮话而已。”

芥川在心里嗤笑,嘴里吐出讽刺的话,“你是为了很多不相干的人而活?”

雪奈愣了一下,她微微歪了下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但是……”

“我不知道,为了自己是要怎么活。”

芥川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茫然的神色。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学习剑术,爷爷说,为了拯救人类,我要成为鬼杀队的一员。”

“爷爷说我不愿意的话,也可以选择想要的生活。”

“但是,我不知道,我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不过顺从爷爷的愿望,总是正确的吧。”

“因为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周围一片雪白,只有雪从空中落到我面前,然后爷爷出现了。”

“爷爷教会我很多东西,所以我想要报答他,于是成为了剑士。”

雪奈敛去唇边的笑意,沉重的神色攀上她的脸。

“渐渐的,当我看见因为鬼家破人亡的人们痛哭流涕的时候,当我看见即使过得艰难但还是努力生活的人们生命被践踏的时候,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无名火横在胸口。”

“为什么更有资格享受生命的人,却要被残忍地杀害呢?”

“有十月怀胎即将临盆的孕妇,有正在待嫁的新娘子,有等待子女归来的父母……结果孕妇被剖开肚子,未出世的孩子被吃掉,新娘子惨遭恶鬼的□□后被吸收殆尽,白发苍苍的老人等来的只有孩子支离破碎的白骨……”

她伸出手揪住衣领,轻轻笑着,“或许我是个傻瓜,是个想要拯救所有人的理想主义者,是个蠢货,但是在见到这些之后,我真的做不到放下日轮刀,过上普通女孩子的生活。”

芥川靠着墙,久久不发一言。

捎带凉意的风从窗口涌进来,拂过沾了灰的脸庞。

雪奈看向窗外,眼里倒映出蓝天白云。

“最开始的时候,我的刀华而无实,对上弱小的鬼可以轻易杀死,但如果遇到足以威胁性命的战斗,我一定活不下来,因为我的刀没有信念,我所谓的信念不过是爷爷的期望,爷爷想要我怎么活,我就怎么活,根本不知道何谓活着的意义。”

“所以,我其实活得很迷茫,但后来……”

她低低笑了两声,想起了什么笑得眉眼弯弯,“在腾袭山招架不住鬼的围攻的时候,一个叫炼狱杏寿郎的人对我说,坚持住!不要轻易放弃!想想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我当时说,活下去的意义什么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知不知道都不一定能在这里活下来。在这么多鬼围剿我们的情况下,根本就是废话,敌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月岛君,你猜他说了什么?”

芥川对上她的目光,依旧保持沉默。

“杏寿郎说,如果到此为止的话,就吃不到弟弟做的红薯味增汤了。不知道何谓活着的意义的话,只为了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活着也很有意思。”

雪奈眼里的光异常明亮,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探讨活着的意义什么的,无需太过追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为了吃想吃的东西而期待明天,为了见想见的人而期待未来,都是当下自己能选择的事情。”

“所以随性随性什么为了自己,为了他人,不需要分这么清,我只是知道怎么做能够无愧于心。”

她突然一顿,蓦地笑出声来,“是呢……”

“真要说的话,我也一直在为了自己而活。”

她的话一句句落到芥川耳中,他忽然间明白,太宰先生一直以来没有认同自己的原因,人虎又为何提出让自己在三个月内不杀人的话。

芥川走在雪奈面前,拿起桌上的炭笔、粉末和唇彩。

“失礼了。”

他拿起软笔,在她的额头上划出一道疤痕。

夜色降临,东京浅草近郊,屋内屋外的电气灯将街道照得灯火通明。

电线缠绕的拱形门碑上,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顶部的圣母西洋雕像。

人力车在下方进进出出,两只乌鸦停在屋檐上,扭转脑袋看着穿过拱形门碑的一男一女。

芥川穿着花哨的紫色和服,把头发梳成大背头,下巴贴着假胡子,伪装成近四十岁的人贩子。

他冷脸行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间,手里拽着一根粗绳。

他的身后,踉踉跄跄跟着一位灰头土脸的少女。

来寻欢的男人们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裸地盯着她的前胸。

晚风吹过,吹起少女额前的刘海,露出一道可怖的疤痕。

有的男人失去兴趣,露出惋惜的神色。

而有的癖好特殊的男人,朝这边吹了个口哨,对芥川喊道:“喂,是新货色吗?”

“多少钱一晚?技术不错的话养在我院子里也不是不可以。”

刹那间,芥川黑下脸,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凌厉的杀气压在他身上。

男人被吓得双腿颤抖,跌坐在地上。

流动的人群中,一位黑发紫眸的青年停下脚步,往不远处突然跌坐在地的男人看过去。

“鲤夏花魁的游街开始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客人们纷纷往前跑去,将芥川和雪奈的身影彻底遮住。

路人站成两排,坐在二楼栏杆上正在招揽游客的游女也停下动作,向缓缓走在路中央的花魁投去羡慕的目光。

花魁鲤夏身着艳丽的樱花团纹和服,在秃和新造的簇拥下,踩着花魁步前行。

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鲤夏身上时,芥川被人按住了肩膀。

他回过头,就见一位夫人站在身后。

“你手上的女人,多少钱?”

芥川看了一眼女人身后屋子的牌匾,沉声道:“时任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