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沈二郎无甚大碍,我就不再多扰。”陈七郎道,“至于家中的十二娘,为恶婢所累,病卧在榻,沈二郎心中有数便好。”

沈池眸光一掠,瞥见不远处大树后面,一道鬼祟的身影。

他唤住即将落下车帘的陈七郎,忧虑道:“我虽无碍,可旁的人有碍。”

“旁的人?”陈七郎疑惑。

沈池侧了侧身,露出他身后一直趴在地上的驴子。

它原本是拉车的,可如今它只能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虚脱了。旁边蹲着一个老叟用鲜嫩的芦草逗它,驴大人理都不理。

“——人?”陈七郎的声线提起来了。

“旁的驴。”沈池知错就改。

陈七郎早就扫到这驴子趴着了,他没在意,能被他看在眼中的人都没有几个,何况是驴子。只是没想到,这驴趴着还跟他陈家有关。

“发生了何事?”

“吃玉米饼吃的呀,可怜哟,里头加了巴豆,驴子拉坏啦。”老叟一把鼻子一把泪,连连抱怨,“玉米饼都是你们陈家的十二娘……身边使女送来的给驴吃的,我偷摸着小吃了两嘴,来来回回也拉虚了,我也可怜哟!”

陈七郎养气的功夫险些顶不住。

这都些什么人?!

能跟驴子抢食,再看沈池,痛心之色溢于言表,还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简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酸儒,就这,居然被十二娘看中了,还信誓旦旦跟他们保证以后沈池能飞黄腾达,跟沈池作对没有好果子吃。

即便是榜下捉婿,他们也不会捉沈池这种婿。沈池连举人都不是。

何况如他们陈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本也不需要榜下捉婿讨好寒门。

老叟哇哩哇哩的:“如今驴走不动路了,我也赶不了车了,我们家郎君可怎么办哟。若是旁人走了,单剩我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丢在这,那可真是霉烂了的莲藕坏心眼!”

陈七郎皱着眉头:“是恶婢之过,胆大包天。不过,你们既然跟着我们陈家,自然陈家要帮你们排忧解难。你们可以到前头来,坐陈家马车一同前行。”

沈池可以跟管事的挤挤,这哭天抢地的老叟和默不吭声的老妪,就跟下仆挤挤吧。

“谢过七郎好意。”沈池端端正正地作揖,“不过我新认了一个兄长,我去寻他便是,倒不用叨扰府上。”

大树后面,人影一绊。

沈池低头,微垂的眼尾勾了勾。

“这,”陈七郎犹豫,“萍水相逢,沈二郎你确信他是可托之人?”

他担忧到时候传出风言风语,说陈家欺负晚辈。毕竟这个沈池勉勉强强也算跟陈家有些许的瓜葛,世家最重名声。

而沈池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陈七郎不由地担心他被人卖了。陈七郎听沈池的话音,以为他是新认了个结拜兄弟,根本没往沈大郎上头想。

沈池被陈七郎一说,也有些乱了,“他会是心怀叵测之人吗?”

大树后面的西妗:“……”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能不能一个不说一个。

可沈池的声音还在清清楚楚传来。

“我的兄长何小郎,看起来清清朗朗、说起话堂堂正正的一个少年郎,会因为我没有拉车之驴就嫌弃我、欺辱我、迫害我吗?”

西妗摸了摸发顶上并不存在的高帽子。

而陈七郎无语了,他在思索,说到没有驴的时候,沈池特意抬头看他一眼是什么意思。

沈池忧伤地说道:“无驴可载、无人可使,也不是我的罪过呀。”

而仿佛是配合沈池一样,老叟的肚子又疼,他捣着老腿嗷嗷叫唤直往密林里蹿。

“不是我们郎君的罪过,也不是我的罪过啊!”

那么,到底是谁的罪过?

陈七郎懂了,很快,沈池连人带车,外加陈家送来的两匹马,一齐打包送到了西妗一家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