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玄武

你看看霁华那边,姬明比他小吧,但硬生生过成了看起来比谁年龄都要大的养老生活,祁言更是呆在仙界,专注仙界事物,表面淡漠,内在更是淡漠。相处几千年,霁华都没把氛围搞起来。

所以风沅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喊他“阿兄”啊。

姜槐委屈不已,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小板凳上显得愈加可怜,整个魔都开始弥漫起不甘沮丧的丧丧气息。

可恶,他也好想有妹妹。

这世道好过分,那些写话本的一点都没写错,想他当年背过所有人翻遍话本,神魔仙妖鬼人,哪界的他没看过。但没想到,初看不知书中意,再看已是书中人,青梅竹马(风沅、晏予:???)的快乐陪伴居然比不过天降(霁华:???)。

这些年他满腔的兄长情意终归是错付了。

姜槐对此痛心疾首,不过也许是吃够了教训,他虽然思想不知道跑偏到哪里,但面上确是如常,除去眼神有点飘忽。

风沅:“……”

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姜槐这狗东西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总归是让她知道了拳头变硬的内容.

她没好气瞪了对方一眼。

话题逐渐回归正常。

风沅:“白乐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她问道。

妖界她自是知情,目前仍是一无所获。

霁华:“神界未寻得她的踪迹。”

姜槐:“魔界也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姬明:“人界还没有消息。”

晏芝:“风姐,鬼界那边没有动静。”

姬明:“仙界亦是。”

“这样啊。”风沅叹了口气,“她在外一天,我们的不确定便会多上一分,还是要加大搜寻力度。”

霁华对此和姬明倒是有所预料,他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前者低声开口:“有那股力量在背后,白乐妩恐怕不会轻易被搜到。”

“但好消息是,我的记忆似乎在逐渐恢复,有关那个女人的记忆正逐渐被抹去。”

风沅闻言眼睛骤亮:“真的?那之后我们行事绝对会方便很多,记忆能逐渐恢复,那便代表那股古怪力量在逐渐变弱,而天道的力量在增强。”

“它正修正你们记忆,顺带修补这个世界的漏洞。”

“姜槐应该跟你们说了天道的事情,天道在几万年前或者说更早以前的几场大战中受到伤害,而在养伤的过程中,它被异界力量所侵蚀,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而魔界上上任魔尊当年的身陨便是与此有关,他用自身的力量去弥补天道。”

风沅有条不紊分析,其他尊者面上也是一片沉重,因此也就没人注意到陆玖在听到魔界上上任魔尊称号时一闪而过的怔愣。

“事后天帝陨落也是这个原因,他们都把力量回归给了天道。”

仙尊闻言点了点头,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昔日仙界与凡界登仙梯断裂,千年来在无一人飞升,便是在此之后。”

风沅看了她一眼:“嗯。”

晏芝原本还有点理解不了,对他们说的话感觉很是陌生,毕竟当年基本都是晏予处理这些东西的,他才接手鬼界几百年,对这种被束之高阁的过往记载往往是两眼抹黑,更别说他对历史本就不感兴趣。

但听了几句后,他通过天道养伤倒是联想到了其他内容:“说起养伤,我鬼界最有名的河便是忘川,相传几万年前战争四起,无数冤魂聚集在忘川中,日夜哀嚎,河水沸腾不止,吞噬过往一切生命,稍稍沾染一点,便会成为白骨。”

“后面用尽所有办法才勉强镇压住这些冤魂,但时不时也会有事故发生。不过到我和姐姐这里,忘川便恢复平静了,唯一的一次异动,还是在”

“五百年前。”晏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和风沅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答案。

五百年前,忘川动乱,晏予耗费七天七夜将其镇压净化。

对于五百年这个数字,风沅他们不仅一点都不遥远,反而异常熟悉。

因为晏予就是从那时下凡渡劫的。

道心不稳?寻道?恐怕都是借口。

真正原因就是晏予感受到了什么,而她在凭借不知道什么法子重新镇压和净化了忘川后,不得不下凡。

这个笨蛋。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风沅忍不住握紧拳头,指甲一点点嵌入肉内。

以她们这种修为,对即将到来的劫难就算不擅长推演,也会有一二分感知,如果忘川河异变真的跟白乐妩有关,那么晏予绝对不会没有一丝察觉。

当时她就觉得疑惑,有什么道是他们非要渡劫才能找到的,而且那时根本就不是对方本身的渡劫时间。

一不修无情,二不应劫。

所以她当时怎么就没追着问几句呢?反而任凭那个笨蛋前往凡界,搞得现在都没回来,还不知道会在渡劫时遭遇什么。

现在唯一能让风沅从焦急中感到些许安慰的便是天道向她保证过,晏予会平安无事归来。

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人是平安归来了,可其他方面出问题怎么办?

她当年那个该死的渡劫就是缓了好长时间才缓回来的,论傲与固执,晏予跟她不遑多让,如果……

思及此处,风沅在陆玖担忧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心情,她现在绝不能慌乱,晏予还在等她,晏芝也需要她,自己必须将一切都处理好。

妖皇用目光制止了冥主即将脱口而出的慌乱,里面夹杂的情感是对方很少见过的冷酷果断,“继续往下说。”她沉声道。

“……是。”

“据说忘川之所以越来越平静,也是跟几千年前有关,说是有一位大能以自身力量融入忘川,镇守忘川,姐姐给我讲过这个故事。”

姬明睫毛轻颤。

“镇守忘川吗?”他低声呢喃。

座位离得近便是这种坏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就都能听到,更别说像他们这种听觉极为灵敏的。

因此在青年开口的瞬间,霁华便出声询问

“姬明,怎么了?”

“只是在听到这个故事后心生感慨罢了。”姬明轻笑摇了摇头,他望着风沅,但不同于以往的平和温柔,这次里面似乎蕴含着什么别的情绪,像伤感,又像是无奈:“你们有没有想过它不仅仅是个故事,而是确有其事呢。”

“什么?”晏芝在风沅眼神劝阻下也顾不得提起姐姐,而是瞪大眼睛,“可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方面的记载。”

姬明冲身旁少年露出了淡淡微笑,看得对方一愣。

“咳。”风沅轻咳一声,瞥了这丢人现眼的臭小子一眼,某种情绪瞬间由安抚阻拦变为恨铁不成钢,“你就说你鬼界有关这方面的藏书你看过几本?”

少年不吱声了。

风沅这会也懒得管他,作为尊主,自家历史知识欠缺,她说出去都觉得丢人,等到事情结束,她非得好好管管这臭小子不可。

最好是她和晏予一起。

“所以姬明你对这个故事——”风沅斟酌开口,她有种直觉,姬明似乎对此情感极为复杂,更是说不准……会牵扯到其中。

“我也是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的。”姬明摩挲了下指尖,温和道:“想必应该不是谎言。”

“那是——”

“忘川吞噬过无数冤魂,诅咒与因果可以说遍布全域,寻常力量镇压根本无法阻挡,除非——”

“除非?”

“除非拥有这个力量的存在本身就很特别。”姬明的声音透露出种异样平和,他的视线一点点从风沅身上移开,又转向那扇打开的窗,金色阳光透过窗格,形成斑驳光晕,尘粒漂浮在空中,带有几分说不出的朦胧虚幻。

外面阳光应该很好。

他不由想到。

“强大、特别,又承担着守护六界的责任,所以以血肉去平复忘川想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霁华听到这里有所察觉,他不由皱起眉头,心中涌上担忧。

“姬明——”

对方没有理会他的阻拦,而是继续不紧不慢说道:“玄武血肉便是最好的选择。”

用精血喂养彼岸花,肉身被怨灵撕裂吞噬,灵魂沉入河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那些隐藏在沙底的皑皑白骨作伴。

说不准还没有白骨,忘川下只会送走一批又一批尸体,一张又一张狰狞却又充满痛苦的面容。

留下的,唯有停留在过去,永远走不出的故友。

比如说他的……义父。

姬明不知道对方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忘川一点点夺走自己的挚友,又是以怎样的情感去给他讲述这件事。

他唯一记得就是义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他:凡事要看开,你一定要看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快乐。

“过于执拗,只会让自己痛苦。”

“你要记住,只有先懂得爱自己,别人才会爱你。”

“那你呢,义父?”这是姬明年幼时的反问。

“我,我啊——”男人似乎被孩子问愣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眨巴着眼睛等待的乖巧孩子轻轻抱在怀中,用歌谣哄对方入睡,宽大掌心轻柔拍打起孩子后背。

等到姬明被困意席卷,在即将入睡的刹那,他才听到了那道隐隐约约的温柔声音:“我就是最坏的例子,所以我们小明千万不要活成义父的样子,也不要活成你母亲的样子,我们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了。”

“永远永远不要活成我和你母亲的样子。”

这句话姬明记了许多年。

从懵懂孩童到如今模样。

也知道了他的义父被困在过往一辈子,直到死亡那刻才彻底解脱。

姬明感受到了周围的沉默,但他并没有任何想解释或者说进一步诉说的意味,只轻笑着朝陆玖开口,眉眼里俱是豁达:“可以给我一杯茶吗?要温的那种。”

清香弥漫在口腔内,不同于之前风沅昏迷时那几杯的苦涩,青年是真心实意觉得茶变得好喝起来。

玄武。

风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若是她不知道姬明身份,可能还会继续问下去,但现在,在知道对方的真身后,她却感受到了这个词背后的沉重。

四方神,镇守四方。

她于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