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禄从奚汐手里接过那个装着红色衣裙托盘的那一刻起，那湦就知道，这一切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不后悔。

只是待他穿戴整齐出门，真的看见慕奕寒已经换上那袭红衣，站在门口等着自己时，他还是觉得恍如隔世。

或许这么说不贴切，距离他上次看到红衣女装的慕奕寒，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中间真的隔了一场生死。

上辈子行走陆上整十年，再是怎么深居简出，他见过、接触过的人族也不少了；但的确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族可以长成慕奕寒这样，大约就像奚汐口中说的——

特别“漂亮”。

重活一世，慕奕寒那张脸还是一如初见，明艳，但也锋利，甚至是张扬的，美得让人无法忽视。

瞧见那湦出门，他竟然真的如普通女子一般，低眉颔首，微微躬腰，福了福身。

这本该是个极致温婉谦卑的动作，但那湦还是能看到他身上的“刺”——

像是天生的，无论如何恭顺都掩饰不了。

他的美丽都带着棱角，会扎进那湦的眼底、心里。

再见红衣，那湦必须承认，自己上辈子虽然愚蠢，但眼睛没有瞎——

慕奕寒真的挺“好看”的。

否则，他的鲛尾也不能这么“热情似火”的，就想要贴上去了。

寻常鲛人男子都不如慕奕寒高大，婢女的衣衫穿在他身上自然极不合身，大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那湦觉得现在自己的尾巴就特别想凑上去，缠住慕奕寒的小腿，给他把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挡上——

占有欲或许从来都是“爱”的一部分。

只是这样的感觉让那湦觉得十分割裂。

他已经不会再“爱”一个从来不爱自己，还狠狠伤害自己的人了；只是这具已经为了慕奕寒分化成年的身体，偶尔还是会不听使唤。

除了把人赶走，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去解决这场身体与灵魂的“背道而驰”。

之前那湦能在水里随意幻化人形的事吓到了奚汐，甚至连那洵看到都惊了一瞬，他现在还要代表皇族去见自己的族人，没有办法变走这条碍事的鲛尾，只能尾巴一扫，转身丢开慕奕寒，独自往幽龙谷的方向去。

幽龙谷是位于无镜海底的一条深邃裂谷，望之深不见底；相传因谷底沉睡着远古蛟龙的魂魄和骨骼，裂谷带周围的温度都比无镜海别处的海水高。

加之幽龙谷前方便是龙灵台，由历任鲛人族皇帝守护，更是神秘非常。

按照规矩，死去后鲛人的尸体都会被送入幽龙谷安葬，回到远古龙神的怀抱，拥抱真正的爱，自由，与永生。

因此，对鲛人来讲，死亡并不是一件需要悲伤的事情——

那湦并没有撒谎。

鲛人的一生寿命漫长，寿终正寝时一般都好像只是安详地留在了睡梦里；大家会穿上漂亮的衣裳，用最美好的样子，送亲人和朋友回到龙神的怀抱。

所以那当那身红装出现在一众盛装出席的鲛人中，倒也并不会显得特别突兀；但因为慕奕寒的美天生具有攻击性，所有人在看到小殿下亲临后都会尊重的一字排开，但眼神最终还是会落在那湦身后那名红衣“女子”身上。

慕奕寒的确生得“漂亮”，女装也丝毫不会违和，但他高大颀长，寻常鲛人男子都比不上；这样一副宽肩窄腰，身高腿长的身子，拢在一套紧巴巴、短翘翘的红裙之中，低眉顺眼地走来比他矮了半头不止的那湦身后，吸引来的目光自然少不了疑惑和审视。

那湦略略回头，看见慕奕寒默默垂首，跟在自己身后；即使看不到表情，他也能感受到慕奕寒连头发丝里都绕着别扭。

但他不在乎。

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