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寂寞凭谁诉

这是人族皇室庆典中,最高规格的仪制。

枭翼族仪仗队还盘旋在极目台正上方的空中,他们大约还来不及被通知极目台上新帝遇刺一事,仍吟唱着一支枭翼族内古老神秘的礼赞,庄严肃穆。

天边,带着鲛人族灵力的绚烂焰火也仍在继续;脚下,沧蓝城的百姓正在近卫军的安排下有序撤离。

那湦默默地瞧着,瞧着整个东荒大陆与他无关的喧嚣。

喜鸢金翅鸟,枭鹏族仪仗,加上鲛人的灵力焰火,这样的仪制意味着东荒大陆的三大种族:人族,枭翼族,和临近落镜海内的鲛人族,都已悉数臣服——

慕奕寒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天地共主。

或许——

那湦想着,他这一生的前半段都在舒适安逸中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当他终于等到了,便不顾一切,只为慕奕寒而活;现在慕奕寒已经得到了他最在乎的一切,或许——

属于那湦的,荒唐的一生,也是时候结束了。

随着这场庆典一道。

所有的繁华,尽皆落幕。

“呜呜呜……都快三个月了……小殿下什么时候才能醒啊……他、他不会死吧!呜呜……”

“呸呸——乌鸦嘴!也不能仗着殿下宠你就信口胡说啊!有你这么咒人的吗?小殿下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

“对!呸呸呸——我说错了!我重说!小殿下一定会很快醒来的!呜呜……”

伴着太阳穴尖锐的刺痛,那湦被一阵哭声吵醒,虽然对话发生的地方离他似乎还有些距离,说话的人也好像有意控制着音量,但那个一直“呜呜呜”的少年大概是真有点绷不住了,哭声越来越大,听着还有点耳熟。

那湦揉了揉跳痛的额角,翻身坐起准备去探个究竟,但人刚起来,就“噗通”一声摔下了床。

“嘶——”

一阵吃痛后,他揉了揉倒霉的后腰,低头准备撑起身体时才发现不太对。

自己……

不是已经死了吗?

且不说他是否逃过一劫,现在又身处何处,单说自己胸前这光洁平整的肌肤就太诡异了。

他是真的中箭了,回天乏术,虽然痛感已经不在了,但金属箭簇那种让人心颤的寒意还留在他的胸口。

就算真有大罗神仙救了他,那伤口呢?

不止不见最新的箭伤,就连多年前贯穿胸膛的丑陋疤痕也没了。

约莫是听见了房内的动静,刚才一直“呜呜呜”的少年顶着张哭画了的小脸冲了进来,瞧见跌倒在榻边的那湦立马激动道——

“小殿下?你终于醒了!”

“……奚汐?”

看着愣在门边手足无措的人,那湦也是心底一紧。

奚汐是他少时从外面捡回来的小鲛人,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可怜对方,就一直带在身边,和自己一同长大;对外,奚汐说是他的近侍仆从,但鲛人族内向来也不看重什么尊卑规矩,奚汐就像他的亲弟弟一样。

自从登上大陆去找慕奕寒后,他没有再回过无镜海底,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奚汐了。

“奚汐!”

不想多年不见的故人重逢,却看到自己狼狈地倒在榻边,那湦挣扎着起身,双腿却好像突然不听使唤了似的,又掀了他一个跟头。

“小殿下——”奚汐见状终于从刚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赶紧冲上前将人扶住,“怎么了呀,这是……怎么还起不来了?呜呜……”

奚汐年纪小,胆子小,打小就爱哭,以前那湦被他哭得烦了,还会装凶吓唬他,现在却觉得有个人还能紧张得替自己掉泪,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我没事儿……”

他正要出言安慰,但奚汐已经哭得有点“忘乎所以”了,啜泣的声音很快盖过了他的安慰。

“呜呜……小殿下,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该不会……该不会是瘫痪了吧!呜呜呜……”

那湦大难不死,还能重逢昔日故人,本也觉得是件开心事,可还顾不上窃喜,也来不及叙旧,自己就要残疾了?

刚才,他是真的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才会在奚汐面前跌了一跤;眼下,他低头看向自己可能已经瘫痪了的“双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哪里还有什么“双腿”,腰下明晃晃地长着的,是一条鲛尾!

当初为了离开无镜海,去东荒大陆找慕奕寒,他曾被逼在上古蛟龙的图腾前,以此生挚爱起誓,今生不会再回海底,也永远不能在陆上暴露自己鲛人的身份——

这是鲛人一族最郑重的誓言。

后来他在慕奕寒怀里咽气,灵力散尽后,幻化出的双腿虽然会消失,尸身也会恢复鲛人的形态,但他都已经“死”了,倒也不算违背誓言。

可现在他人还活着,这无端生出的鲛尾算怎么回事?

“呜呜呜……”奚汐在一旁还是哭得停不下来,“这是什么狗屁分化期,整整三个月高热不退,受了那么多苦不说……怎么还能落下病根呢……”

鲛人至出身便没有性别,他们会在遇到心上人后,根据对方的性别自动分化成与之匹配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