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双眼睛时,休斯顿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那双眼睛细长布满血丝，暗绿色的瞳孔很小，掺杂着几丝足以使世界燃烧的疯狂。然后是一张画着可怖小丑妆的脸，像被油漆染上去的绿色头发耷在脸颊两侧,皮肤苍白干燥,下巴很尖，整张脸又长又消瘦。

休斯顿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他认出了他——小丑。

小丑是哥谭有名的超级反派,疯子,他在一年内就能策划上百起谋杀案——用窒息,枪击，斩首，爆炸以及自制的有毒笑气。他甚至还杀死了蝙蝠侠的罗宾。

休斯顿本打算去找他,他却主动出现了。

猝不及防，休斯顿感到一股慌乱从脚底顺着血液慢慢往上流。他的神经顿时绷紧,甚至连发烧也觉得不算什么。

出租车开动了，休斯顿发现这不是去公寓的方向，而是去

“我们去机场，亲爱的。”小丑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休斯顿感到一阵恶寒，下意识想去拿枪，然而小丑比他更快一步把手伸进他的风衣下,拔出了他绑在大腿上的手枪。

“哇哦，”小丑把枪举在面前，仔仔细细地瞅着看，“这真是一把好枪。你是从哪儿买的呀？”

司机把方向盘攥得紧紧的,甚至发出一两声刺耳的转动声。小丑笑了几下,苍白又诡异。休斯顿没有回答。

小丑于是扭头看他,把枪上膛，汽车里清净得只剩下呼吸声和手枪的咔啦声。

休斯顿看着车窗上的反光，小丑的侧脸只在冷冷的太阳光下印上一半，街道旁偶尔有相隔极远的路灯一闪而过，小丑裂开的嘴角上拉过一道狭长刺眼的白光。

冰冷的枪口贴上了休斯顿的一边脸颊。

“小可怜，”小丑用一种古怪的深情语气问他，“有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

微弱的阳光穿透玻璃淋在眼皮上，休斯顿的睫毛不停颤动，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他说，眼睛紧紧盯着挂满模糊刮痕的车窗。

“撒谎！”小丑凑近对他吐出一口气，那气息能燃起火来。

他把枪口缓慢滑到休斯顿的太阳穴上，休斯顿屏住呼吸，心砰砰直跳。

“只有坏孩子才撒谎，而坏孩子要受到惩罚。”

小丑似乎想要扣动扳机，拇指轻微动了一下，汽车猛地打了个滑，他被重力带动倒向了另一边，骤然拉开了和休斯顿的距离。

重力不稳的零点几秒，休斯顿差一点就可以冲出去把手枪抢回来，然而小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他，枪口对准他的脑袋没有一丝偏差。

“该死的，斯莱德。”小丑骂道，“好好开你的车！”

休斯顿急促眨了几下眼睛。斯莱德。他开始琢磨这个名字。

“等等，这是什么？”小丑突然又靠了过来，枪口这次移到了休斯顿脖颈处那一小块增生的肉疤上。

休斯顿紧抿嘴巴。

“我知道了！”小丑又开始尖叫，自言自语地说，“这是酒精中毒做血液透析留下的，对不对？他们在你的脖子上开个口子，插进比起血管大得多的管子，然后把那些东西排出去，整个过程他们都需要很用力地压着你的脖子。就算是超人也得哀嚎不停。”

枪口狠狠压在肉疤上，休斯顿感觉那一块皮肤血管里的血液在低低嗡鸣。

“你有悲惨的一天，你一定有！”小丑举起枪哈哈大笑，莫名地兴奋起来。

每个人都有悲惨的一天，但不是什么人都会成为小丑和蝙蝠侠。

休斯顿微微蜷起身体，发烧和几丝恐惧带来的不适使他感到阵阵难受。

他听见小丑喃喃地说：“我需要一个观众你就是那个合适的观众。”

休斯顿不知道观众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但很显然小丑并不想过多解释。

“这样吧，”小丑的绿色眼珠转了几下，之后又紧紧盯住他，“如果你不想做观众，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

他猛地把一只上膛的枪塞进休斯顿的嘴里。

休斯顿被迫仰起头，枪管紧紧压着他的舌头，舌尖尝到了枪口的温度，冷的简直要把整个身躯冻麻。

“我数三声扣动扳机，有50的可能你可以存活。如果这真是一把好枪，0的可能。如果这支枪没有放子弹，我算算，你存活的概率也许是200？”他说。

休斯顿眨了好几下眼睛，他感到黏腻的汗珠顺着发闷的头皮层滑到脖颈处。

但他并不害怕，隐藏在风衣下的手已经触到了冰凉的刀柄。

一秒不到，有50的可能他可以在小丑射出子弹前就杀死他。如果那把枪的零件出了点小问题，200的可能。而如果他的腰套绑得太紧，他拔出匕首就需要更长时间，那么杀死小丑的概率就是0。

时间一下拉得极其漫长，然后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开口：“我们到了，先生。”

小丑猛地收回塞到休斯顿嘴里的手枪，放进了他自己的兜里。他跳下车，哼了几声轻快的音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休斯顿的手仍然紧握刀柄，他舔了舔嘴角结的暗痂，扭头看向窗外。

小丑穿着熨帖的紫色西装外套，领口绿色的领带一丝不苟，黑色皮鞋擦得锃亮发光，脚踝处露出绿色条纹的袜子。他挥舞双臂，对着飞过天际的几架飞机做了个绅士的鞠躬礼。

“哥谭大机场！”他笑着打招呼。

“下车！”司机在车窗上重重拍打了一下。

休斯顿扫了他一眼，四五十来岁，白发，右眼带着眼罩。左边的眼睛里的目光阴森可怕，就像一头猛犬，在心里乐滋滋地想事先知道你的肉味道如何，然后就把你的手臂撕下来。

“看好他，斯莱德，我会付你更多的钱。”小丑交代，然后朝机场里面的南广场走去，伴随着皮鞋喀啦喀啦的配乐。

“丧钟。”休斯顿在小丑走后轻轻念出对方的名号。他认出了他。

丧钟，斯莱德·威尔逊，全球大名鼎鼎的雇佣兵，和牌皇、死侍常年居于政府通缉令的前三名。悬赏金额高达上百万。

“他付你多少钱，我可以加倍。”休斯顿离开出租车对他说。

丧钟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我不缺钱。”他说，然后一手抚上休斯顿的颈侧，狠狠按在酒精透析的疤痕处。另一手拔出他风衣里的小刀。

四把投掷匕首相继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带了几把刀？”丧钟问。

休斯顿乖顺地拉开风衣，战术腰带空空如也，“没有了。”他回答。

“那你想要什么，小丑给了你什么报酬？”休斯顿继续之前的问题。

“不能泄露，这是行规。”

丧钟把地上的刀踢走，松开按着休斯顿脖颈的手。然后从后腰带利落地拔出一把手枪。

冷风刮过，休斯顿的额边发落下来一绺，划到他的眼角带来一阵酥痒，他摆摆头，却没摆脱开这令人不适的触感和发烧的高温。

不过普通的发烧并不影响他思考。

“你对钱没有太多兴趣，小丑身上应该没有你想要的那么就是他手中掌握着些什么”

休斯顿想起自己曾看的资料，上面说斯莱德还有一个女儿，他最开始做雇佣兵就是为了给女儿筹钱。

于是他说：“你的女儿在小丑手上，或者说他的同伙手上。”

斯莱德眯起眼睛，他握着枪柄，垂着手，枪口对着地面。

“你很聪明，但过于天真。”

他手腕不动，缓慢抬起枪口。很显然，丧钟并不想多谈，只想完成任务。

“我会把你带到一个地方，然后你安静地给我待在那里。不要惹是生非。”

“你知道吗，我的头曾经说我太喜欢惹麻烦，你把我放到那里我不会安分的。”休斯顿的左手插进裤兜。

“我会让你安分。”斯莱德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战斗过多少年？”休斯顿突然问，然后替他回答，“我猜是三十多年。还不够。”

话音未落，左手伸出，一枚蝙蝠镖猛地击中斯莱德的手背，突然袭来的疼痛感使他下意识松开了握着枪柄的手，手枪掉落的同时他被大力掀翻。

斯莱德被揍了一拳，脸被强劲打得侧过去的时候——他急速地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捕捉蝙蝠侠的身影。但是没有，那枚蝙蝠镖是休斯顿射出的。

下巴挨了一拳，但那不值一提。斯莱德双手拽着休斯顿的肩膀一个背摔把他的脑袋狠狠砸到地上。

休斯顿被砸得有些晕眩。

但当斯莱德即将再次把手放到他肩上时，他反射性地做出了反应。

休斯顿用膝盖支撑起身，紧紧抓住袭击他的那只手臂向外扭去，接着往下猛地一拽，将斯莱德整个摔倒在地，之后迅速卡住他的喉咙，用膝盖抵住他的胸口。

整个过程只在一秒内完成。

斯莱德的身体被压制住，但他的右手握住了掉在地上的手枪枪柄，朝着对方的手臂迅速开了一枪，结束晕眩的休斯顿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反应速度侧滚躲开。

子弹只是擦过他的脸颊，绽开一道可怖的伤口，粘稠的鲜血滑过下巴滴落到地上。

斯莱德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接着就躺倒的姿势再次射出几颗连续的子弹。子弹快速摩擦枪膛炸裂产生的火花簌簌落下，灼目耀眼。

侧滚后一只手撑在地上的休斯顿屏住呼吸，肾上腺素让他蓝色瞳孔里的瞳仁缩成了一个漆黑小点。

视野却扩张到极致。

周围时间的流速奇异地变慢了，仿佛变成了失去色彩、凝滞成缓慢流淌的黑白灰电影画面，一帧又一帧接着滑过。

子弹携着冷风的声音低沉而尖锐。

休斯顿盯着斯莱德的手腕运动和子弹轨迹，在第一枪射出之前向旁边飞扑，躲开了子弹。

第一颗子弹落空，击中了车玻璃。

休斯顿来不及去看，只听到刺耳的一声，接着就是支零破碎的玻璃哗啦一下倾泻在地。镜中正在打斗的两人的影像碎成了千万片。

斯莱德的呼吸节奏加快了，猎手缓慢眯眼，瞄准着扣下一枪。

第二颗子弹呼啸而出，划开一道闪亮笔直的线。

休斯顿双手撑着车盖一个倒立从车上翻到侧面，子弹穿过他的风衣衣摆，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带着火药痕迹的洞。

又几颗子弹射中了侧面的车玻璃，碎裂的玻璃渣子看起来像是一地雪花。

休斯顿蹲在车后，在斯莱德停止射击转换方向时，他灵巧地钻进汽车，扭动仍然插在里面的车钥匙，急打方向盘，开着车直直撞向丧钟。

斯莱德反应很快，他撑着车盖跳起闪躲，然后拽着引擎盖支撑身体把手伸进破了一半玻璃的车窗，在里面扔了个什么东西后利落地站在地上。

来不及减速，车轮和地面急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一头撞上了路边的广告牌，广告牌的栏杆死死嵌入车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