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4章 幻真

“我跟贺安柏说过了,你今天不去公司,”陆明远坐在床边,态度果决又专断,“你现在起床,和我去医院,做一次全身体检……你有哪里不舒服?”

苏乔裹紧被子,盘腿而坐。

她忽地失笑:“你也觉得我不对劲?”

话没说完,她便低下头,手里还捧了一个东西。

陆明远撩开被角一瞧,竟然是他的日记。原来苏乔早就醒了,始终在翻阅这本日记,她看得小心翼翼,生怕折到了某一页的边边角角。

苏乔的视线停留在某一张纸上。那一块地方,记着两句诗经,苏乔有感而发道:“我这两天,稍微有些恶心,会不会是怀孕了?”

陆明远否认道:“去年八九月,你吃了长效避孕药,我……”他不太自然地偏过头,话语一顿,转而开口道,“后来,我一直在用避孕套。除非你把它们扎破了。”

他问:“你扎了吗?”

苏乔气不过,踢了他一脚:“你才扎了呢。”

陆明远捉住她的脚踝,纤纤细足,柔润又白净。但他这会儿没有一丁点肮脏心思,他诚实得不能更诚实:“你不同意,我扎破了也没意思。你把工作放到了第一位,我不希望你被别的事耽误时间。”

他说得坦诚,并不遮遮掩掩。

苏乔搭住了他的肩膀,纠正道:“工作是第二位,排在你的后面。”

她还饶有兴致地喊了一声:“老公,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陆明远却稍稍扒开苏乔的手,不为所动地催促道:“起床了,别磨蹭,我们七点出门,早些去医院。你看窗外,今天起了雾,待会儿在路上不好开车。”

苏乔叹气,一大早就来找茬:“我叫你老公都不理我。”

陆明远弯腰,原本想摸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改为捏了捏苏乔的脸蛋:“我听见了,晚上回家,写进日记里。”

这天早晨,雾色时而淡,时而浓。陆明远一路开车,开得很稳,苏乔在车里犯困,想睡又睡不着,倒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颇有些头晕不适。

出乎她意料的是,身体各项指标,没有明显异常。

苏乔还多问了护士一句:“我真的没有怀孕吗?”

新来的护士耐着性子道:“没有。”而后扫了一眼陆明远,见他戴着的名贵手表,心下了然——八成是个刚刚嫁入豪门的少妇,急着用孩子拴住有钱的帅老公。

护士小姐略带同情,越发温和道:“唉,这种事,要顺其自然,保持一个轻松的心态,有压力更不好怀孕。您也不要着急,您这么年轻。”

苏乔心知她误会了,却也没有点破。

她收下体检报告单,又和陆明远说:“好了,完事了,我们走吧。”

陆明远却道:“你坐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为了防止苏乔提前赶去公司,陆明远将自己的手机、钱包、车钥匙,全部塞到了苏乔怀里。

他说:“你要是丢下我,先走了,我会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在街上卖艺。”

陆明远的说辞,果然将苏乔震住。

这下,哪怕董事会的老头们在大厦门口跳广场舞,苏乔都不会立刻回去。

苏乔讶然地问:“你要做什么?你也要体检看病吗?”

陆明远道:“我去找一个熟人,不方便带着你。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消失在医院的走廊中。他几乎是轻车熟路地踏进楼梯,七拐八拐绕了几个弯,直奔一间病房,守在病房外的护工与上次不是同一人,那人厉声道:“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预约?

见苏展还要提前预订位置么?

陆明远暗自腹诽,面上倒是装得客气:“你好,我是苏先生的妹夫。我和苏先生约好了今天见面……”

那人了然,摆了一下手。

病房内,苏展还以为,会来单独看他的妹夫,只可能是顾宁诚。他有一段时日不曾竖起锋芒,心里头算计了一百种话术,乍一见到翩翩而至的陆明远,苏展的嘴角禁不住一抽。

他用一张报纸挡住了自己的脸:“你来做什么?”

陆明远温和而诚恳道:“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与贺安柏打了一通电话,陆明远不会往那个方向考虑。贺安柏说者无意,陆明远听者有心。他还记起,去年七月份,父亲陆沉对自己的告诫——苏家的水很深,那都是一滩浑水,你一滴都不要沾。

有多深呢?

陆明远非要亲身去探。

与苏乔有关的事,便是他的身家性命所在。

苏展抖了一下报纸,笑道:“妹夫,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你送我的那瓶肾宝,被我摆在床头柜子里,我和你相互龃龉……”

他的本意是想表达,肾宝的名称很差劲,让他的身心受到了刺激,他绝不可能忘怀龃龉,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种刺激。

然而陆明远压根不知道什么叫“龃龉”。

他连这两个字都不会写,更别提听懂苏展的意思了。

苏展的话还没说完,陆明远便打断道:“你这么喜欢肾宝,我改天给你多带几瓶。今天走得急,没时间买东西。”

有那么一瞬,苏展想把手中的报纸摔到陆明远的脸上。他不知陆明远是脸皮厚,还是反应迟钝,就凭他这个态度,能办成事,就算见鬼了。

陆明远毫无自知之明,开门见山道:“去年十二月,你同意小乔成为新一任的总经理……这是你的原话。你的想法,应该没有改变吧,我猜想,你了解她现在的处境。”

苏展却道:“陆先生,你高估我了。”

他合上金融报纸,陷入须臾的平静。

病房的角落采光充足。陆明远坐在一片阳光中,而苏展躺在虚无的阴影里,他们二人一明一暗,对比明显。直到陆明远放下窗帘,室内的光线一霎黯淡。

“苏展,”陆明远忽然说,“你觉得自己能顺利康复,是吗?”

他侧身站立,神色凝重,任由苏展的目光掠过他的脸。

苏展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这话在我听来,有一点威胁的意思。你是陆沉的儿子,不是陆沉本人,你最好弄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千万不要跑的太快,摔断了腿。”

陆明远道:“你冷静点,我只是做了一个假设。你总有一天要出院。你出院的时候,宏升要是有一堆烂账,你心里会快活吗?”

苏展尚未回答,陆明远自接自话:“现阶段,苏乔身体健康,才能维持公司正常运转。倒不是因为苏乔有多重要……”

他缓缓走近苏展的病床。

居高临下,他凝视苏展:“你们宏升集团,兼并了苏乔父亲的公司,这一块的业务,目前由苏乔的父亲负责,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决策者,你们宏升集团的最高管理人。如果苏乔出了事,他鱼死网破,谁有好结果?”

苏展侧头看向了旁边。

道理么,他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