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99章 “殿下亲亲我。”

还记得,查明她误诊的那一日,自己从汝州催鞭打马赶回洛阳,一路上是何种重获新生的快乐,进府后却看到法染抢先一步迷惑明珠,又是如何悲懑欲死。

他曾以为,自己永远再也得不到明珠的垂怜一顾。

——现在梅长生从地狱回来了,请君下地狱。

“混账!”这两个人没交没代的都走了,禅舍内的宣焘怒色追到门边,被四个侍卫拦住,他大骂:“胆敢拦四爷,砍折你们三条腿!”

他却也就是痛快痛快嘴皮子罢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侍卫们不为所动,不准他踏出禅室一步。

宣焘那张俊美的脸上气急败坏,脚底生风在屋里走圈子,一时琢磨梅鹤庭话中之意,一时担心皇妹在外受欺负。

忽而一眼看见了墙角边凝眉沉思的送傩,他舔齿扯过她摁在身下,“给爷泄火。”

正在为公主忧虑的送傩茫然地被男人钳住,眼中映着他的影,轻颤,“四爷,这是庙里。”

“爷要你,什么时候挑过地方?”宣焘一面解带一面狠声道,“你找机会去叫小醋儿过来一趟,我得问个清楚。”

梅长生出了护国寺,姜瑾问接下来去哪。

梅长生敛去了身上的冷意,望了眼天色,说:“回梅宅。”

同梅豫他们三个约好的,今日在府里一起用顿晚膳,算为他此番回京正式的暖宅接风。

半道上却遇见个拦车的,若不是姜瑾收缰及时,险些从这人身上碾过去。

他喊了声“吁”,面色不豫地盯着马前这衣冠样式异于中原的人,“西蕃世子这是何意?”

那格尔棊不理马夫,他身上散发着浓浓酒气,面颊酲红地望向阖闭的雕壁车厢,当街大声喊道:

“本世子打听到了你是谁!梅鹤庭,昔日明珠公主的驸马,后来被明珠公主丢弃了。你当日有何资格代公主拒我,你、难道还痴心妄想吗?”

草原男儿天生大嗓门,加之烈酒壮气,他的话吸引来两旁路人侧目。格尔棊却浑不知觉,奋力拍打着胸前的红瑙珠琏与瑟瑟玉,努力用生硬的中原话宣战:

“格尔棊对明珠公主才是真心的。我知你朝的规矩,做了大官便不能再娶公主做驸马,我不一样,我愿放弃西蕃世子之位,留在中原入熬她!”

那叫入赘!姜瑾听格尔棊越说越不像,脸色发白,如今公子一受刺激说不定会怎么疯,他可真的怕了。

而说起西蕃与晋朝的关系,又与东胡、白狄那些岁岁朝贡的附从小国不同。西蕃十六部的势力版图不小,虽低于晋朝一头,亦是合盟式的邦交,这恐怕也是格尔棊有胆在元旦大宴上,提出求娶天.朝公主的倚仗。

听见车厢的扃窗吱呀一开,姜瑾后背下意识发紧。

用两根手指挑开帷帘的梅长生,却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世子放弃世子位留在中原,便不是世子了,又如何以十六部世子之名求娶公主,公主凭何下嫁一介布衣?”

说罢,他落帘敲扣壁板,“走。”

马车去远,格尔棊却还留在原地,面上有些迷茫,绞眉努力地消化方才那番话:我的的确确是西蕃世子啊,如何便不是了?我现在仍是,在公主答应后才会卸任,咦,那么到时我以世子之身向天神立下的誓言还算不算数?

格尔棊百思不解,完全被绕了进去。

马车中,梅长生神情寡漠地掰弄着指节,哔剥哔剥,一根根抻出骨节的响动。

今日所见之人,都在提醒他,成了宰辅,便不能再尚公主。

——可这些人凭什么以为,为了她,他便不能做到呢?

回到梅宅时,宝鸦三兄妹已乘车到了。梅长生进门的时候,他们正凑在他的书房里各自翻书看。

他便命厨下备饭,将近掌灯时分,父子几人同桌用过,梅长生再命姜瑾驾车将孩子们送回。

那马车行至公主府门前却未停,直接从侧巷口驶入公主府的外院落。

当先踩着垫脚下来的是宝鸦,然后是梅豫和梅珩,继而那元缎车帘被双指一挑,梅长生负裘而下。

他明面上不应与大长公主有何勾连,不能走正门,便借子女掩护想出这么个主意。

接引公子小姐的泓儿和澄儿对视一眼,对梅阁老暗度陈仓的行径无话可说。孩子们知趣,向父亲告辞,和嬷嬷小厮们各回各院,宝鸦临走前冲阿爹挤了挤眼。

石亭灯照出熙薄的光,梅长生在熏黄的光晕下唇角轻弯,径自走去明珠的寝殿。

这是他时隔将近一年后,再一次走进这里。

梅宅的布局与公主府相同,可一切又是如此不同。他给自己囚筑的那间冰冷的房屋中,没有女子幽甜的馨香,没有她清丽的声音,也没有她肌肤暖融的温度。

他踩着织花驼绒毯,感受趺在靴底的温柔,极尽缓慢地走入。

寝阁里灯火浮香,宣明珠正在妆台旁由小婢服侍着卸钗蓖发。

从镜中看到他,她一笑未语。冬夜雪,芙蓉面,慵篦头,一切都是静谧的光景。

一旁的案几上,青瓷花樽中供着一枝墨梅,梅长生见了,目光轻动,单手解下长裘,上前自然地接过她乌黑的发掬在手心。

小婢脸红地退出去。梅长生拿起象牙嵌宝石篦子,一下一下为她梳头。

宣明珠被服侍得舒服了,踏踏实实向后一偎,靠在他身上,哝哝唔声:“回得比想象中早,外头刚擦黑吧。”

梅长生立在她身后撑着她半个身的重量,清懒的嗓音多了分昵,应声:“不想你等,做完事便回了。”

“白日到了乐坊怎么不知会我?”宣明珠余光瞧见那枝梅,就笑了,随口问,“不是说入宫述职后便无事了么,后头又做什么去了?”

梅长生垂眸专心地打理着青渌的长发,直言不讳:“去了趟护国寺。”

宣明珠身子坐直了些,后脑顶着他胸肋向上仰起眼,“做什么去?”

这个动作有种小女孩子的俏皮,被蹭过的那片衣料下的皮肤,悸栗起一片摸不着的痒。他望着她,净洗脂气后干干净净的一张素面,不带防备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