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轼车使在外问道:“殿下,回府吗?”

宣明珠阖目不理会,车中另一道清沉的嗓音道:“嗯,回府。”

他偏头望向女子酡红微染的双颊,清凛的目光向下,凝着那只放在膝上皙美如脂玉的手,就这么看了一路。

长公主府,雏凤院假山之下,此时围拢着三颗脑袋瓜。

其中以粉色发带扎着双丫髻的那颗毛茸茸小脑袋,用两个小揪揪左右顶着邻居,掷地有声发表她的高论:“我觉得阿爹和阿娘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只骨相初匀的手掌摁住她后脑勺,“没有的事,别瞎想了。”

说完他与身边的少年隐晦对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府的两位公子,梅豫与梅珩。

母亲要休父亲,这样天大的事,他们两个都听到了风声,至今不敢深想缘由,更不敢让宝鸦知道。

两个少年提心吊胆,宝鸦再机敏也是五岁的孩子,从小在蜜罐里泡大,如果得知父母分离,怎么经受得了?

便听宝鸦奶里奶气的说道:“我猜他们吵架了,一定是!那天晚上我瞧得可真了,阿爹一个人在梅鹤园,抱着一只大白鹤哭得可伤心!”

梅豫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打消了对小丫头的担心。

他觉得凭她这张离题万里的嘴,心眼也小不到哪儿去,将来就算爹不疼娘不爱了,她去说书照样养活自己。

“我出去一趟。”

梅豫随手薅散小姑娘一边的发揪,起身扑扑袍角尘土,“书呆子顾着她点,别疯玩乱跑的。”

梅宝鸦散着半边头发目瞪口呆。

梅家大郎走出老远,还听得到身后伤心欲绝的干嚎:“臭梅大坏梅大,还我小揪揪!”

梅珩便翻来覆去哄着她,宝鸦便一边假哭一边逼梅二承认,阿爹阿娘就是不对劲!梅二便一边叼着发带给她编发,一边含糊劝说,寻常夫妻都是吵架的。宝鸦便反驳说,他们以前就从来不吵。梅珩沉默片刻,试探着反问,那兴许是他们从前不对劲?

梅豫嘴角轻弯,听得直摇头,加起来没他大的俩崽子,裹什么乱呢。

出了府邸大门,他的笑意浅淡下去,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几分沉郁与慎重。

半刻钟后,梅豫站在太医署门外。

玉笄青衫的少年抬头望着那块金字匾,迈步入内。

就在他出门没多久后,被宝鸦念叨的二人回到府里。

宝鸦惊喜地张开两只小肉爪,唤声“阿娘”,宣明珠几日不见心肝宝贝,立时笑靥灿然,少不得搂在怀内好一阵亲近。

宝鸦觑了眼方才编排一通的爹爹,立马又是那个再乖巧不过的好囡囡,缠着阿娘亲亲抱抱,又追问娘亲:

“迎宵姐姐那日说,您回来后有件事要亲口告诉女儿,是什么呀?”

“宝鸦。”

梅鹤庭心头一紧,唯恐宣明珠当真不管不顾,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沉声道:“你阿娘累了,让她歇一歇再来陪你说话。”

“嗯。”宝鸦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阿娘快快去歇息,宝鸦跟梅二学写字。”

说话间拍拍小胸脯,表示自己可乖。

在两个孩子面前,宣明珠没与梅鹤庭争驰,只是含笑多看了宝鸦左侧的童丫髻两眼。

转身时她手欠地拽下那条粉红色的缎带,背影仿佛都带着宠溺的笑意,“你二哥哥手艺不成,让他多练练。”

梅宝鸦委屈地捂住自己脑袋瓜:干什么都欺负我的小揪揪?

梅珩哭笑不得地揖手恭送父母亲离开。望着母亲的背影走远,少年眉心微动,略带不解。

不知为何,他隐觉母亲与从前端庄温淑的形象,有些不同了。

梅鹤庭的书房中素来不准旁人踏入,因屋中放有许多衙门公文,在两面墙的书架上分门别类,一如他的作风,公私分明,内外区别。

所以这处院落,他的亲信姜瑾可以随时出入,宣明珠却不行。

从前她真是痴傻,从没想过动用公主之权,命他改一改脾气,只觉得他既然不愿,她便留意着不越他的雷池便好。

故而当听到梅鹤庭邀她去书房商略事情,宣明珠有些好笑,不知怎的想起一句坊间俗话——孩子没了你来奶了。

真是话糙理不糙。

旋即又觉不吉利,“呸”地一声。

梅鹤庭动眉看向她。

“不干你的事。”宣明珠心情不错,微笑着拾阶入内,一眼看见书房中堂的地心上整齐放着三口黑漆木箱。

这就是他所谓收拾好的行李。

宣明珠勾唇,不必打开也知里面装的全是书籍文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