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宵焕的二十七年人生里,有三年零两个月都伴随着一个编号。
567891915。
这串九位数的数字很有讲究。
前面五位数是监狱的编号,第六位数则是代表性别,0代表女性,1代表男性,而后面的三位数是进监狱的顺序而组成的编号。
因为一个监狱里的犯人太多了,狱警在监狱里从来不会叫犯人的名字,而是会看着犯人囚服的编号喊后四位的编号。
于是季宵焕就叫,1915。
季宵焕才进监狱的时候引起了一片骚动。
在季宵焕没来之前,进监狱的大多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那些人轻则偷盗,重则杀人放火。
大多犯人都是从小家庭条件艰苦,不得已走上了歪路。
于是大部分的人都被太阳晒得一身黑,很少见到像季宵焕这样细皮嫩肉,五官英俊的犯人。
季宵焕办理入狱的那一天,别说监狱里的男囚犯,就连隔壁女子监狱的女狱警都跑过来看他。
然而这种过分被人关注的情况在监狱里并不是一件好事。
季宵焕在监狱里一不喜欢拉帮结派,二他又天天冷着一张脸谁都不喜欢搭理,加上季宵焕又高又瘦的模样,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好欺负。
这天中午狱警组织犯人一起去操场劳动。
主要任务是清理杂草,扫地。
工作并不难,所以狱警也不会一直盯着。
几个犯人为一组,分一片区域打扫。
季宵焕正好被分配到和几个老囚犯一起打扫
那几个人犯的事都不轻,尤其是为首的男人叫赵一鸣,犯的是杀人越货这种事情。
据说赵一鸣犯得事情已经可以判处死刑,但是他家请了一个业界出名的律师,最终判的是死缓,后来又减刑减到了无期。
季宵焕他们打扫的位置在监狱里的角落,视野偏僻,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正值夏天,阳光有些刺眼。
季宵焕拿着扫帚扫地。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囚服,囚服的前面拉链被拉开了,露出里面一件纯白色的t恤衫。
地上倒也没什么垃圾,只是有些树上吹下来的花瓣。
那些花瓣很轻很难扫,一阵风吹过就轻飘飘的乱跑。
一个小组里分配了六个人扫地,然而最后工作的只有季宵焕,还有另一个新来的男生,叫王深。
赵一鸣坐在台阶上,皮肤黝黑,一只脚高高的踩在身侧,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周身烟雾缭绕。
旁边还有他的几个小弟坐在台阶上磕着瓜子,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支烟大声的说笑着。
一个男的稍微瘦一些,嘴里磕着瓜子,将瓜子皮放在嘴里转了一圈,然后呸的一口吐到了地上。
他吐得那口声音很大。
王深正好站在旁边扫地,听见声音抬起头朝那几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有些怯。
然后王深转过头看向了季宵焕。
季宵焕站在稍远的一点的位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那声吐瓜子的声音。
只见他一言不发的将落下的花瓣扫到一起,只关注于自己的工作,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季宵焕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让那几个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几个人都仗着赵一鸣在身后,平日在监狱里威风的不得了,除了狱警就没有怕的人。
于是那个瘦子又朝地上吐了一口,望着季宵焕咬了咬牙,最后却是朝王深抬了抬下巴,说:“你,没长眼睛?”
“啊?”王深立刻吓了一个激灵,手指抓紧了扫帚。
王深是才来监狱里的新人,和这几个人不住在一间宿舍,也没有什么交集。
平时他对赵一鸣这些人躲都来不及,现在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说你没长眼睛啊——”瘦子的声音猛的提高。
他站起身来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朝王深走过来。
王深肩膀吓得耷拉着,连连后退。
瘦子走到了王深的身前,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粗暴的拽着王深的头。
瘦子的力气并不大,只是王深半点都不敢反抗,像一只小鸡仔一样缩着脖子仍由瘦子拽着他头发,扯得他头皮生疼。
瘦子将他拽到了赵一鸣的面前,按着王深的头,让王深望着地上那一堆瓜子壳,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口水和烟头。
而赵一鸣一直叼着烟,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只是眯着眼睛望着王深。
王深害怕极了。
他听人说过赵一鸣的事迹。
赵一鸣是在道上混的,他曾经将一个得罪他的人用绳索捆在仓库里,用一把斧头砍断了那个人每一根手指头和脚指头。
十指连心,每砍一下那个人就会发出一声惨叫,可是却死不了,只是痛苦的嘶嚎,一直从天黑嚎到了天亮。
到最后那个人嗓子都喊的出了血。
据说赵一鸣的这些行为还是爆出来的。
许多黑、社会的内部斗争,只要不出严重的人命都不会闹到警察哪里,而是内部解决。
毕竟都是在夜里走的人,谁都比谁亮不到哪里去。
而那个断了手指脚趾的人,最后没有死,只是重伤,但是却终身残疾。
想到这些王深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寒意,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赵一鸣的眼睛。
即便是这样,赵一鸣的眼睛还是像一把刀一样,厉的像是要将他活剐了。
瘦子瞧着王深半天不吱声这个模样就来气,他又用了些力道压着王深的头,将王深的脑袋按成鞠躬的样子,才咬着牙说:“扫地啊,这么多的垃圾,你瞎了?”
“好好……”
王深连连应着,拿着扫帚将地上的垃圾都扫到了一起。
等到那些垃圾都扫完了,瘦子却依旧不放他走。
瘦子指着地上的那堆口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扫干净啊,到时候狱警来了,怪我们没有认真做事怎么办?你这是要害我们啊。”
“没有没有……”王深一听就慌了,他用笤帚一下下的刮着地上的那几口口水,想要赶紧把地弄干净。
只是地是水泥地,水浸入地里颜色变得深了一块,除非等自然干,否则没有其他别的办法。
瘦子看着王深支支吾吾的模样,反而更坏了心思,他弯着腰问道:“扫不干净怎么办?”
王深的脸涨的通红,看了他一眼,又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赵一鸣。
赵一鸣倒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王深。
赵一鸣的眼睛不大,那双深黑的眼眸专注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格外的阴沉。
王深看了他一眼,就哆嗦了一下,立刻低下了头。
“我问你怎么办?!”瘦子咬着牙,一下下的压着王深的头。
王深被压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抖着声音说:“我擦干净……”
说着王深就跪到了地上,要用衣袖擦地上的那几口口水。
他刚抬起手,那几口口水就被瘦子给踩住了。
王深抬起头,目光颤抖的望着他。
瘦子居高临下的望着王深,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说:“擦什么擦,这袖子擦不干净,要用你的舌头舔干净。”
话还没说完瘦子就噗嗤一声笑了,而坐在赵一鸣旁边的几个小跟班也都跟着笑了。
王深的双手撑着地面,十指都用力的指尖发白,那些细小的石子几乎快要划入了他的手指里。
他双目充血的望着地上的那几口口水,腰间硬抗着瘦子向下压着他头的力道。
耻辱,痛苦,这些都不足以形容王深现在的心情。
只是这一次王深很清楚,自己今天要是不按照他们的话做,他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可是他就算是按照这些人的话做了,以后的日子也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
他们这些人看见好欺负的人,以后就会一直欺负下去……
只是现在赵一鸣身上的压迫力就像块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压的王深不敢反抗。
不等王深继续犹豫,赵一鸣终于有了反应,他将手里的烟按在台阶上,抬起脚踩到了王深的头上,说了一个字:“舔。”
就这一下,王深之前所有的犹豫和迟疑都被打散了。
他撑着地面的手臂都在颤抖,然后他缓缓的弯下了身子,低下头贴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伸出了舌头……
这时候旁边忽然泼过来一大盆的凉水。
那水来的很突然,不光是泼到了王深的脸上,还泼到了其他人的脚上和身上。
瘦子的鞋子被湿了个透,他骂了一声,立刻蹦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旁边。
季宵焕手里拿着一个大红桶,泼水的动作还没有收起来,红桶里残留的水滴滴啦啦的往下滴水。
“艹!你他妈的干什么?!”
瘦子就像个猴子一样,冲到了季宵焕的身前,抬手一拳就要打到季宵焕的脸上。
季宵焕一把抓住了他瘦的像个牙签一样的手臂,表情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地脏。”
瘦子的手被季宵焕钳制的动弹不得,他咬着牙想要用力的挣脱,但是季宵焕手上的力气很大,他怎么都挣脱不开。
瘦子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骂着:“艹,你他妈的放开老子!”
这时候赵一鸣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到了季宵焕的面前。
赵一鸣的个子很高,有190+,加上他身材魁梧。
而季宵焕虽然个子高,但是瞧着身材清瘦。
于是赵一鸣就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季宵焕的面前。
“赵哥,赵哥……”瘦子连忙喊着赵一鸣求助。
赵一鸣望着季宵焕半响,侧过头笑了。
他笑起来十分的难看,嘴巴有些歪,牙齿也又黄又黑。
他笑着笑着,忽然脸色一沉,抬手狠狠的推了季宵焕一下,狠着声音说:“又是你小子。”
季宵焕的肩膀一侧,身子被推的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捏着瘦子的手。
瘦子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手揉了揉手腕,怒视着季宵焕对着赵一鸣说:“赵哥,看来这个小子还是没吃够教训。”
季宵焕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们对着干了。
季宵焕和赵一鸣他们住在一间宿舍,刚来的第一天赵一鸣就让季宵焕给他端洗脚水。
这是规矩。
每一个新来的囚犯都要给赵一鸣倒洗脚水,像一个丫鬟一样伺候他,一直伺候到下一个新来的囚犯来。
每一个人也不敢反抗这个规矩。
只有季宵焕。
当时季宵焕只是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开始给自己铺床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于是后面他们就少不了季宵焕的好果子吃。
监狱里睡觉是大通铺,那些人故意将季宵焕挤的没有地方睡,或者将他的被子弄湿。
季宵焕一向不爱多说话,也懒得去争执。
他很多时候没有地方睡觉,就会坐在宿舍里的靠窗边的木凳子上吸烟。
监狱的宿舍条件很艰难,四处都是粗糙的水泥墙,就连窗户也开的很高很小,只是为了通气,没有任何美观可言。
于是季宵焕就望着窗外,手里夹着一支烟,微仰着下巴,目光淡淡的望着夜空,像是在赏着夜空中的月亮。
那柔和的月色照在他凌冽的面容上,眉眼都专注的不像话。
赵一鸣他们看不惯季宵焕很久很久了,但是碍于季宵焕不是主动找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