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并齐的步伐在无人的廊道上踏出阵阵回响, 入眼的盘龙柱梁刻着年岁与凄清的悲剧。

冷冽的凤眸铺上一层回忆的浑浊, 风涅沉声回道:“来过。”

只是后来又走了。走的那天,观海宗就传来被人屠灭满门的消息。若非他那天晚上彻夜未眠,他都差点怀疑是他睡着后怨念太深,梦游去屠杀了观海宗的所有弟子。

“四海仙宗里,观海宗是我第一个想要处理掉的目标。”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理由,若真要说的话, 可能是因为他曾偶然亲眼见过仙宗里的弟子提着族人的尸体,嘻嘻哈哈地回到宗门之中。

只是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哪几个仙宗的人敢说门内没有人伤害过凤凰?

比起想要打开通天之门, 他只是想要给仙道制造一场骚乱。不至于凭借自己以及妖族伙伴的力量就能将观海宗所有人都杀死,但取走几个重要人物的命使观海宗元气大损还是没什么问题。

为此,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观测观海宗上下所有人平常的动向, 将他们宗门内外的布防全都描绘于心, 包括上下所有进出以及内部的大小路道,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做足所有准备,他最后一次来到了观海宗,在附近的一处岛屿上安静地凝视着被海域环绕的沿海土地。山峦交叠,从他的位置看去,还能见到不少御剑飞行的仙士和飞鸟。

他来到早已被他摸透随意就能闯入的观海宗后山,他所招来的妖族兵马也已经就绪,只待他一声令下就能按照计划向观海宗的人发起攻击。

但最后关头,风涅还是走了。

妖林里的妖族们很不理解,或许他自己也都不完全理解。

那日风和日丽,处处皆祥和。他化作白鸟站在高处,看着底下来往的人群,结伴在花圃嬉闹的童男童女,还有很多他不曾见到过的无辜修士。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忽然醒悟,他想要的并非纯粹的鲜血淋漓。他要的是为凤族平凡,要的是将他们应该拥有的待遇夺回,重归崇高之位。

到时候,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向那些曾经伤害过他族亲的人讨要公道。

见路明遥抬眸安静地注视着他,他又淡声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那日离开前他还是特意逛了一圈,找到当初那提着他族人尸体离去的仙士,换走了他的性命。大概是因为这个举动让人发现他曾在观海宗出没,才会叫有心人利用此事将所造罪恶嫁祸到他身上。

他想着,以路明遥的立场应该是会斥责他。当然,更多可能的是什么也不说不做,以沉默终结这件事。他并没有期望能够得到任何人的谅解,就像族人也无法理解他的选择。

不过,路明遥到底是那个例外。

他好像总能在无意间精准地捕捉到什么样的反应与话语,是他真正需要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当下所期望的是那样的回应。

“委屈吗?”路明遥的语气清和宛若从他们身边轻轻擦过的微风,没有过多的思虑就问出了这句话。

简短的几字,却深深触动着他的灵魂。

风涅眼睑很轻地颤了一下,张了张嘴,很想像平时那样嘴硬。可不知何时起,路明遥已逐渐融化他习惯性示于人前的伪装,使他慢慢习惯在他面前变得更诚实那么一些。

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这些年自以为能够很好地撑下来的日子,其实对他而言还是孤独的。

“挺委屈。”风涅垂眸回道。

明明可以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泄心头大恨,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选了另一条更为艰难的大道。而虚无的日子以来,未曾有人能伴其左右抚慰与理解,是非对错无人评断,步步皆是未知。

稍有不慎,或入地狱。

双颊猝不及防地被面前人用力捏了捏,风涅错愕地对上路明遥微笑的眼睛,听他说:“那你等着。”

“终有一日,你会站到比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更高的地方。到时候,我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风涅与他对视片刻,忽的轻笑了一声,转身边领着他往前走边道:“有你这样的宫主么?教唆心怀恨意的人不要放弃,你这不是在邀请我给你添麻烦?”

“这不是很正常吗?”路明遥反问,“你可能不知道我的作风,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坏人,谁敢招惹我,我必不会让他好过。”

风涅闻言又道:“所以,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处置陆明义了?”

“想好了。”路明遥眯着眼睛,笑得意味深长,“不告诉你,省得你被我的残忍给吓着。”

风涅无声浅笑,笑容很快又被他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