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汀拦了辆出租车,带着帕塔坐进去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却不想帕塔又报出另外一串。
“薄荷还没回来呢。”刘汀有些不忍,伸手揉乱了小蝙蝠的卷发,“这么早回去干嘛。”
帕塔垂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低低地说:“我想在家等薄荷。”
“吵架还是揍他一顿?”刘汀本来想逗他,可说着说着又认真起来,“吵架你是吵不过了,估计他也不会跟你吵,肯定绷着个冰块脸爱谁谁,打他一顿倒是可行,但……你到底能不能打过他啊?”
“不知道,”帕塔把钱包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摩挲,就像个要上战场的新兵,“没打过。”
刘汀看不下去,一把抢过钱包稳稳塞进帕塔衣服口袋,末了还拍拍对方胸膛:“冰块现在是理亏的一方,你紧张什么!”
帕塔不再说话。他从刚刚脑子就很乱,他和薄荷认识四年,交往三年,虽然都是他主动,主动追求,主动同居,主动跟着来中国,可那是因为他始终相信薄荷是喜欢自己的,之所以冷淡,不过是性格使然。可现在,帕塔的信心动摇了。
其实或许本就没什么信心,只是他不断的自己给自己鼓劲儿,从每一次的亲密接触里提取能量,才坚持到现在。他不是一个长性的人,从出生到现在喜欢过无数东西,有吃的,有玩的,有音乐,有书籍,有明星,有宠物,有男人,有女人,每次有了新的东西,他总会毫不犹豫忘掉旧的。唯独薄荷,因为实在喜欢,所以舍不得放弃。
但这是有前提的,比如,薄荷也舍不得他。
并非不求回报,他只是一直以为自己有收到回应。
薄西岩这一次出差弄得很郁闷。占了春节不说,整个过程也是纠结再纠结,因为技术上的意见分歧,导致他过去没两天就被孤立了。谁说美国人开放?抱着自己的小团体比谁都固执,压根儿听不进去旁的意见。可这次学术交流属于政治任务,又不能早退,弄得薄西岩心情降至暴走临界点。
好容易下了飞机踏上祖国土地心气儿顺了些,不想推开家门居然看见帕塔在,这就算意外之喜了。低头在玄关脱鞋,顺手把外套也挂到墙上,做这些的时候薄西岩一直警惕着,警惕某些大型动物会突然扑过来,把他抱个满怀。
可,今天着实有些奇怪。
走进客厅,帕塔依旧坐在沙发里,可头是微微仰向自己这边的,所以薄西岩确定他知道自己回来了。于是这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怎么没去刘汀家?”难得的,薄西岩先开了口。
帕塔不是能藏住话的人,他等了两天,已经消磨掉了所有耐心。不过同样消磨掉的还有怒气。他现在只觉得难受,还有巨大的怎么都解不开的疑惑。如今薄荷回来了,他便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给我一张假照片?”
薄西岩被问了个莫名其妙,虽然帕塔经常会为一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纠结闹腾,可还不至于师出无名。所以他没急着说话,而是先看了看其他地方,比如沙发,比如茶几,比如茶几上打开的钱夹。
薄西岩眯起眼,凝视钱夹里那张照片半秒钟之后,灵光像闪电一样越过脑海。那是几年前给帕塔的照片了?刚认识的时候?刚交往的时候?还真是够琐碎,他居然记不清了。更让他讶异的是帕塔居然还留着。对于根本看不见的人,照片有什么意义呢?这件事给照片的时候薄西岩就没搞懂,现在依然。
“薄荷?”迟迟没等来回答,帕塔轻轻叫了声,不自觉语调里带上些许忐忑。
薄西岩皱眉:“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现在准备跟我兴师问罪?”微微上扬的尾音带出了薄西岩的不快,和一点点狼狈。
当时帕塔缠着问他要照片,他手边没有,帕塔不信,那叫一个撒泼耍赖,他也就随便拿个东西敷衍他,他承认,当时的想法是觉得反正帕塔看不见,只要觉得那照片是他,开心就好了。不过薄西岩觉得这些都没必要解释说明,甚至于他觉得帕塔翻出这件事都很无理取闹。
但显然,帕塔不这么觉得。
“就这样?你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一下?”愤怒的火苗又开始在身体里灼烧,帕塔不自觉就提高声音带出了质问的语气,“你是不是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特别开心!”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帕塔,我现在刚下飞机,心情很糟糕,从头到脚都很累,如果你非要拿几年前的事情跟我吵,那对不住,我陪不了你。”
丢下一句话,薄西岩直接回卧室补眠。
帕塔孤零零坐在客厅,愤怒早散了踪影,就忽然觉得特别委屈,像有人把切开的柠檬塞到了他的心里,酸得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开始冷战。说冷战也不恰当,应该是帕塔赌气不跟他说话,久而久之,薄荷也就不说话了。帕塔的冷处理没奏效,薄荷的冷处理却真的很有杀伤力。这个帕塔再熟悉不过了,每回自己犯错,或者惹了薄荷生气,对方不打他不骂他也不责备他,除了上班,就是自己窝在实验室里,晾着他。
薄荷知道这个有效。
但,或许薄荷并不知道这个为什么有效。
“薄荷,你不要不说话……”
实验室是从客厅隔出来的,墙壁很薄,声音可以轻易的传入。帕塔靠在门上,知道是徒劳——因为他只是认输不是认错,却还是在没收到回应之后,更难受了。
他害怕薄荷不说话,因为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如果再听不到说话,他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其实不是怕薄荷不理他,而只是害怕安静。那会让他特别不安,就好像自己处在一个摸不到天碰不到地的地方,悬着,没着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