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智敏沉下语调:“有些话, 你真想让我放这说?”
闻言,姜彬立马敛起无所谓的表情。转椅哗啦一声响, 他站起身,扭头朝外走去。雷智敏紧随其后。林冬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唐喆学的鞋, 暗示他跟上去。唐喆学心领神会, 说了声“等他们回来再说吧,我先去趟卫生间”, 也出了房间。
他晚出来几秒,就看雷智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他转身奔安全通道,下到下一层, 悄悄摸到楼梯口偷听。那俩人站在两层楼的中间位置, 把着墙角说话,声音很低,但逃不过唐喆学的耳朵。
“我是在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雷智敏语重心长,“姜彬,你该明白,涉及到器官移植, 有些话韩征不能摆在明面上说,他得保护患者的隐私。”
姜彬冷嗤了一声:“手续和器官来源是合法的,怕什么?”
“都是合法的,只是受体的身份需要保密。”
“是啊,有你在要还出问题,好意思收律师费?”
“……你想指控我什么?”雷智敏的声音又沉了一度。
“别逗了,像你这种血管里流法条的人,我能指控得了?”
唐喆学光是听,就能想象出姜彬翻白眼的模样。正如雷智敏所说,器官移植这个行当,水太深。毕竟心脏这种东西,不是光有钱就能买的来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并不是要查谁买了谁的器官,而是要查那个在中间运作的人,拉出其背后的组织,顺藤摸瓜找到毒蜂。至于接不接着往下深挖,追究某些人的责任,那是领导们该头疼的事。
“哒哒”的声音传来,像是谁在用鞋跟磕地板,然后唐喆学听到雷智敏说:“我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做事,姜彬,不是只有站在公诉人台子后面的人才有资格捍卫法律,对吧?可为什么到了我这,你就一定要冷嘲热讽?这样做,你真的快乐么?
磕鞋跟的声音停了下来,就听姜彬不屑反问:“别说的好像你很在乎我的感受一样,我快不快乐跟你有关系?”
“我怎么不在乎?”雷智敏的音量略有提高,“当初我不就是因为你一句话才进了检察院?最难的时候,我没动摇过,我一直告诉自己,咬咬牙,什么都能过去,可你——”
他顿了顿,咬牙挤出后面的话:“是你把我推开的,自己做的决定,别怪到我头上。”
说完他就走了。唐喆学谨慎地探出头,看到姜彬抱臂立于楼梯的角落里,表情异常阴沉。
进屋给了林冬一个“晚点跟你说”的眼神,唐喆学坐回到椅子上,继续记录。屋子里的气氛比刚刚更凝重。姜彬低着头,神经质地拽着西装外套领子上的国徽。
雷智敏把那张让韩征坐立不安的复印纸推回到林冬面前,略显不耐地说:“林警官,有什么问题请尽快问,韩院长下午还有手术,要早点回去准备。”
林冬坦然地收起复印件。他并不指望韩征现场承认,只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以韩征不断变换坐姿、手都不知道往哪搁的状态来看,他能肯定对方现在心里已经毛了。
他抽出另外两份复印件,递到韩征面前:“根据当时的调查,确认祈东翔主刀的两个移植手术所使用的器官来源有问题,韩院长,这是手术报告,上面有你的签名,我需要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来源不详的器官,也能上手术台。”
看雷智敏冲自己点了下头,韩征沉思片刻,说:“那时的管理并不完善,通讯也不发达,有些因意外脑死亡的患者,短时间内联系不到其亲属……但是器官每一秒都在衰竭,我们等不起捐赠授权,所以遇到这种情况,祈主任通常会选择去挽救另一条生命。”
“你的意思是,这些决定都是祈东翔授意的?”
“嗯,他说,出问题,他扛着。”
未待林冬继续提问,雷智敏阻止道:“林警官,手术方案都是祈东翔定的,韩院长是他的助手,听命行事,履行的是身为医生的职责,即便这两台手术涉嫌违法,你们也不能因此而指控他共同犯罪。”
林冬低头笑笑,翻开卷宗,抄起供体家属的笔录展示:“可摘取了器官,你们事后并没有向家属进行说明,这是不是违反了医生的职业道德?”
扫了眼笔录,雷智敏不为所动:“医生的职业道德是救死扶伤,而且今天你们请我的当事人来,应该不是为了讨论医德问题,还请不要道德绑架他。”
“衡量是否道德的准绳,法律是最明确的一条。”姜彬抬起眼,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语调轻快,“雷律师,你的当事人既然二十多年前能违规操作,那怎么让我们相信他后来没做过?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配合警方的调查,他要是一句实话没有,我一样可以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既然你是知名刑辩律师,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吧。”
“法律讲求的是用证据说话,要是有能驳斥我当事人证词的证据,请拿出来。”雷智敏朝上摊开手掌,随即勾起嘴角,“不过你们没有……我的当事人已经履行了林警官对他提出的要求,来市局接受询问,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问题可问,我想我该带他离开了。”
姜彬俩眼一瞪:“谁说问完了?老林,你继续。”
“老林”是姜彬对林冬的昵称,就像林冬喊他“老姜”一样。唐喆学是不知道他俩关系好到可以互相埋汰,听到姜彬如此称呼林冬,表情略显诧异。
林冬看了姜彬一眼,问韩征:“既然你觉得这件事没问题,那么为什么又在祈东翔出事之后,把实情告诉了陈警官?你是不是想暗示警方,祈东翔的死和这两台手术有关?”
眼瞧着雷智敏又要张嘴,姜彬抬手往他眼前一指:“你的当事人当时的回答引导了警方的调查方向,所以现在必须解释清楚!”
唐喆学闻言瞄了眼雷智敏的反应,只见对方一脸的隐忍。再看韩征,神情更是紧绷。老实说他有点想劝韩征换个律师,要不夹在姜雷两人之间,再加上林冬的步步紧逼,别回头跟这屋里犯了心脏病。
沉默片刻,韩征叹息道:“我没暗示什么,我也只是猜测,因为祈主任那时候接触的人比较有背景……他都得罪不起的,我一个干副职的更得罪不起……接受那两台手术的患者都是直升机转运过来的,下了机就进手术室,病历上的名字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