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富,他比我小不到一岁,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二叔走的早,他被他妈带着改嫁了,换了继父的姓。”
平静下来,吴昌河开始缓缓陈述事情经过。
“就算改了姓他也是吴家坎人,每年春节,他都会回我们家一起过三十……出事那天晚上,我正在村卫生所里睡觉,睡着睡着突然听到有人敲窗。我起来打开窗户,昌富从外面跳进来,一身的血,手里攥着个手机,跟我说碰上起车祸,见人已经死了就把手机捡了回来。”
林冬问:“你相信他么?”
“……不太信……”吴昌河又垂下了头,“所以我翻窗出去,找到那个死了的女人,发现她的包被翻得很乱,就垫着衣服收拾了一下……回去之后昌富见瞒不住我了,说了实话……他是偷跑出来想去镇上网吧玩,结果路上看到那个女人躺在排水沟里,那女的胳膊腿都被撞断了,求他救救自己,说包里有手机让他打个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昌富三岁就没了爹,我二婶特别惯着他,他要什么,只要能力所及一定会满足,那手机我之前就听他提过很多次,特别想要一个,可当时卖五千多块钱,二婶刚给他买了件名牌外套,就……没余钱再给他买手机了。”
声音顿了顿,他惆怅地叹息着:“他是我堂弟,我爸又是村长得要脸面……这种事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别说我爸了,我们一大家子人都抬不起头来……我是长子长孙,从小家里就教育我,当大哥的得能扛得起事,撑得起这个家,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帮他把这件事掩盖住。”
龚勇皱眉问:“陈昌富给你描述过具体的行凶过程没?”
“他说那女的见他拿着手机不打电话,开始喊‘救命’,他一着急就去捂对方的嘴,等撒开手却发现对方没气了……”吴昌河抬起眼,用一种自责的目光看向他们,“直到你们给我看那些现场照片,我才知道他当时没跟我说实话。”
“那你还包庇他?”龚勇又瞪起眼。
吴昌河苦笑:“……我毕竟……我是他哥啊……警官,像我们这种一个村都沾亲带故的,堂兄弟之间跟亲兄弟没区别,而且他依然在祠堂里的家谱上有一席之地,二婶也承诺过,等将来昌富结婚生了孩子,还姓吴。”
血脉,宗亲,即是值得尊重的传统,可在这起案件里,也是绑架道德观的枷锁。
透过单向玻璃,唐喆学看到,林冬的眼中隐隐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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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陈昌富的工作林冬并没有去争取,而是将执行的权利交给了龚勇。唐喆学对此表示不满,明摆着的事儿啊,他们辛辛苦苦折腾一溜够,最后抓人倒不去了,功劳没有光剩苦劳了是吧?
听出他话里话外的不满,林冬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龚勇他们的案子,不论结果如何,最后都该由他们来划下句号。”
“再立一次功呗。”唐喆学悻悻地偏过头,反正不是他开车,看哪都无所谓。
林冬轻飘飘地说:“我以为你来悬案组,早就做好了默默无闻的准备。”
“不蒸馒头蒸口气啊,组长——”唐喆学拉了个长音,听起来有些沮丧,“他们当时那么挤兑你,你还给他们的前途铺路,哎,话可是你自己说过的啊——别拿自己的善意去包容他人的阴暗。”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二吉,不用觉着委屈,这案子我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呈交给省厅,上面肯定有你的名字,能在厅长那刷存在感,爽不爽?”
爽。唐喆学正笑呢,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要把我跟县刑侦大队办公室里踹椅子的事儿也写进去么?”
余光瞄向一脸谨慎的唐喆学,林冬语调轻快地反问:“呦,这会怂啦?”
“不可能!我字典里就没‘怂’这个字儿!”
“诶你旁边有只蜘蛛。”
“哪!?”
要不是彼此间隔着操作台,唐喆学得窜林冬身上去。等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忽悠了,他眼神幽怨地望着组长大人,忿忿不平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玩是吧?”
“没,就想试试等你以后打嗝打不停的时候,这招管不管用。”说着,林冬敛起笑意,诚恳地感慨道:“有你在身边真好,二吉,我觉着我现在活得像个正常人了。”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唐喆学心头泛起阵感动,转脸就把刚林冬忽悠自己的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搓了搓手,略显局促地说:“组长,我其实就是看不下去你屈着自己……我能做的不多,可只要你需要,多久我都陪着你。”
车轮忽然偏离了直线行驶的路径,林冬立刻收手稳住方向盘,低声道:“……这话你该留着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去说,搁我这浪费了……”
“这话要跟女人说,那就酸了。”唐喆学坦诚道,“我是真说不出口。”
林冬抿了抿嘴唇,说:“那是你没听过更酸的。”
唐喆学立马来了兴致:“组长你说两句呗,我也涨涨姿势。”
缓缓呼出口气,林冬望向道路尽头的夜幕,嘴唇轻轻开阖——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而守护是最沉默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