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想自己最开始也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说了,并不曾掩饰过自己的想法与感情。直到群中聊天记录被人截图挂在外面,一个群的作者拉出个小群,竟在群中吐槽最爱帮助新人解答的那个作者……

一个人所表现出的无论是善意,还是随口一句话,都成了周遭人口中的别有用心,久而久之,竟也不下于到了社会油锅里摸打滚爬了一遭。

许少庭几年后回首最初,发现现在的自己也变得谨言慎行,就算是相熟的作者也不会什么话都说了。

只是后来想想觉得可笑,明明错的不是敢于坦言的人,最后却是没错的人闭上了嘴。

这样一想,倒好像是如了那些人的愿,要的就是你闭上嘴,再也不发出声音。

许少庭看张求仁这模样,便很佩服张老师了,三十多年来也没有被社会大熔炉打磨融化成个千篇一律的样子。

其实许少庭是这时候还没接触过什么新青年,所以觉得张求仁精神面貌极佳。殊不知张求仁这样的文人有着相当数量,在这特殊的年代,有的人因为国家贫弱愈加麻木不仁,整日活得浑浑噩噩与行尸走肉也无区别。

有一批人,却是越黑暗越风雨飘摇时刻,反而胸中燃出名为“理想”与“追求”的火焰,他们从不惧怕发声,终生都在大声的呐喊。

你若想要他们闭嘴不再出声,他们甚至愿意为此反抗到付出生命。

因为,那就是他们的“道”。

来自百年后许少庭别说不理解为“理想”付出生命,从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而来的他——是根本从未见过。

沈灵均和张求仁驴头不对马尾的说了番话,他也拿了份报纸。

许少庭手上那份则是个夸赞的短评,写的是:

推荐《新月》杂志最新两期,新人作者知行的小说《春风的故事》,用凝练流畅的语言文字徐徐展开了四个女孩短暂可悲的一生,尤其是作者借春风之口说出的话,更是振聋发聩,令人深思不已。

至于后面则是点评别的小说,这是个专门推荐小说的文章,《春风》也不过只占了其中一段。

许少庭正要说,这不是在夸知行吗,身旁沈灵均念到:

“最近常有人向我推荐个新人作者知行的中篇小说,我便也购买了《新月》杂志两期,阅读了《春风的故事》。读完简直让我大感惊异,这样粗糙幼稚的句子,什么时候《新月》换了风格,连这样的作品也能登上杂志了?

主编更是可笑,写下那样个昧着良心的点评,是连脸面也不要了?更可笑的是,全文看似在写女性之苦,封建传统之害人,但细品分明是在夸大其词,故意写些黑暗悲痛的女性遭遇引人注目。

若说起事实,分明是再不济,女子也还能依靠男人寻得个避难之所,男子反而穷到陌路连这般选择都没有。

作者大可不必为了夺人噱头,编造些女子故事夸夸其谈,除了猎奇毫无意义,真正背着枷锁如同牛羊一般的不是女子,是千百年来封建统治下所有贫苦的人们,其中的男性们甚至没有女子还可以通过嫁人活下去这条出路。”

沈灵均念完,他正要发表些看法,张求仁已经怒道:“你还念出来?不行,听得我更生气了!”

“这厮都说的什么屁话?”张求仁冷笑一声,“正常人读完会是这个想法?我看分明是他想法异于常人,看似站在道德高地,分明是毫无怜悯之心,打着正义的旗帜说着再也冠冕堂皇不过的话。”

沈灵均:“我只是觉得写这篇评论的人,似乎没有感情?正常人应该都会可怜小说中的女孩子才是,这人倒是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反而想到了世间男子,说他们比女子更可怜……”

沈灵均顿住,他恍然大悟道:“如果写下这评价的人是位男士,那也就不奇怪了。”

许少庭还正在想,最后一段话说的很有道理,千百年来哪里只是女子可怜,封建统治下的贫民百姓是不分男女全都很可怜。

而且猛一听,女子再不济也能嫁个男人寻求依靠,似乎很有道理……要是男子穷途末路了,应该可没办法嫁个人也算是条出路。

沈灵均突然来一句写的人性别,许少庭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也顿悟了,他便忍不住说:“师兄,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沈灵均笑了声:“我家中父亲有好几位姨太太,经常听我爸爸叔叔伯伯们说,做女人真是轻松,全靠男人来养,什么时候他们也能轮到这种好事。”

“可我那些小妈们却说,做女人再是辛苦不过,注定一生要生儿育女辛勤操持家务,还要担心这辈子遇人不淑,那便是一生都毁了,要有来世她们也要做个男子,绝不再做女人。”

“导致我曾很疑惑,到底是谁说的对。”沈灵均做出个无奈表情,说了句中国俗语,“还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听着都很有道理。”

张求仁白了眼沈灵均:“这有什么疑惑,你只需去问上十个男子,下辈子愿不愿意做女人,再问问十个女子,下辈子是想做男人还是女人,就知道你的父亲叔伯们不过是放屁。”

“我只听过有女人说下辈子要做男人的。”张求仁不齿笑道,“可没见过那个男人说下辈子做女人。”

许少庭不由的听入迷了,很想给张老师鼓鼓掌,他可真是个辩才啊,要是让他来反驳,可不会想到这样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