婄云猛地听到锦心这样一问,着实一愣,半晌方笑道:“您这是又想起什么了。我与秦若……看缘分吧,如今他陪着贺主子在京中,那些都是没影的事儿。真要论将来……还是等诸事尘埃落定再说吧。有些事情,在信上说不清楚。”
她与秦若一起出生入死过,一起死里逃生过,若论情分,是有的。
只是她也不知道,若真走到了一起,靠着这几分情分,他们两个真能白头到老吗?
锦心还是问道:“我记着,他向你求过亲。”
“是。”婄云点了点头,“奴婢拒绝了。当时您身子不大好,奴婢无心他事,只想陪伴在您身侧。”
锦心看着她的脸庞半晌,还是没把那句“后来呢”问出来。
如今这世间,她、贺时年、婄云、秦若、荀平俱在,其实已经说明了有些事情。
婄云不愿她被影响消沉,笑着又道:“不过要说喜事,没准过两年还真有一桩,主子您想不想听听?”
锦心眨眨眼,“什么事儿啊,值得你这样拿出来说。”
婄云道:“可不是咱们绣巧姑娘的喜事吗?”
“你是说……荀平什么时候又和绣巧搭上线了,我怎么没察觉到啊?”锦心惊了一下,婄云笑道:“人都在金陵,能不能搭上线,就看用不用心。我看荀平对娶媳妇这事可是用心极了,如今周嬷嬷都认识他了,没准心里已经取定了女婿。”
锦心道:“不会吧……总觉着绣巧还小呢。”
“不小了。”婄云深深吐出一口气,望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如今慢慢相看着,再过两年定亲,然后便是及笄嫁人。二姑娘身边的月巧也已许了人了,绣巧如今的年岁,是该开始相看人家了。”
锦心定了定神,半晌道:“这样也好。”
她依稀记着,上辈子的绣巧似乎也订过亲,只是没等成亲,文家就出了事。
后来人到中年,绣巧才与荀平走到一起,如今这样,倒也少了许多波折。
她本是打算把乘风写给她的回语告诉婄云的,只是被婄云的话一岔,说得就远了,这会话题一停,锦心看出婄云的意思,也就没再提。
“起风了——”婄云站起身来,“奴婢出去瞧瞧,她们廊下的帘子还没挂号呢。”
锦心点了点头,“去吧。”
她也缓缓从炕上起了身,走到窗边去。行至门口,婄云听到锦心似乎轻呵了一声,她回头看去,正见锦心指尖轻轻敲着窗棂,眉眼间透着疏恣清冷,清透的眸子又似是一潭静水,从中看不出一丝波澜,叫人“天命啊——”
锦心低声喃喃道:“我活一生,何曾信过天命。”
如今乘风叫她顺应天命自得平安,她这心里,反而有些不安稳了。
人的命,就是要握在自己手上,由天做主、由他人做主,都叫人心里不安。
锦心轻轻甩袖,将手负到身后。
婄云隐约听见她的低喃声,“那就叫我瞧瞧,这天送我如何……”
天送我东风上青云,天送我病骨支离身。
可我上青云,原借的也不是你的东风,如今,为何要应你的病骨支离。
锦心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明月辉,本就剔透的石头被日光一晃,绽放出淡蓝的月白幽光。
一饮一啄,天命如是。可我文锦心,何曾信过天命啊。
或许是有意弥补,今年文从林的生辰,文夫人送来一份极丰厚的礼物,丰厚到徐姨娘拿着,都有些不知所措。
秦赵氏事后,文夫人从私房中取出一处庄田并一个铺子给文从林作为弥补。便是一直身处局外的锦心都得了许多首饰,徐姨娘那边自然只有更丰没有。
那次的事现在已经算过去了,文从林小小一个生日,文夫人又送如斯厚礼,熙宁街的铺子,在金陵可以说是千金难求啊,即便是较为偏远的一个小铺子,也值上千的银子。
这一次的礼徐姨娘没收,捧着去了定颐堂,看她是要与文夫人长谈的架势了,锦心摸摸文从林的小脑瓜,看他捧着她送的小穗子胡乱挥舞,又屈指一敲他脑门:“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若没几天就耍坏了,能明年开始上课的时候就没有了。”
文从林连忙把穗子揣进怀里,胡乱把衣襟一整,捂宝贝似的捧着心口。
锦心心里好笑,看着他这模样,忽地又有些感慨。
这孩子明年便要启蒙入学了,因他的根骨与偏好,文老爷除了为他延请一位蒙师之外,还为他请了武学师父,便是早年那位夸赞他根骨极佳的武林中人,文老爷的朋友,今年四十有三,江湖恩怨痛失妻女后退出江湖,文老爷邀请他,他便顺水推舟来了,二人商定若是文从林拜他为师,承他衣钵,便要奉他终老。
那位刀客的名字锦心听在耳朵里便觉着熟悉,想来也是故人,婄云提起才知道文从林上辈子的武功也是与他学的,这不就巧了么。
只是今生,文从林的刀,不会是用来报家仇的了。
锦心随意伸了伸手,文从林受宠若惊,红着小脸滚进锦心怀里给她搂着,攥着小拳头自己嘟囔道:“过生辰真好,真想日日都过生辰。”
笑话,锦心平时对他哪这么温柔过。
不拎着后颈肉敲额头就算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