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她抬起头,妍儿已回到原本的位子上,为宾客递送茶水。

她默了半晌,道:“她这样也好,让她先在我身边吧,回头你关心关心她家里,若是她母亲短药费,你支给她便是,不必问我。”

婄云点点头,安抚她道:“今生一切都好,她能进府来办差,想来家里的情势不会太过严峻。”

锦心轻叹一声,默然未语。

在她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前生的妍儿幼年家中似乎颇为贫穷,后来受了夏狄人罂粟粉之灾,家破人亡,知道真相之后她对夏狄人恨之入骨,混进了夏狄王庭,成为了夏狄汗王的宠妃。

然后这位汗王的宠妃,成为了一柄刀刃冲向夏狄人的刀。

锦心闭了闭眼,希望此生,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

一场抓周礼办得其乐融融,文老爷面上颇有光彩,周姨娘也得了脸,守着成箱的布匹,每日家忙着给华心裁新衣,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家里还沉浸在一片欢喜氛围中的时候,徐姨娘带着锦心与文从林回了徐家。

头一日是文老爷同去的,徐姥姥操持了饭菜小心地招待了,也看出徐家人的拘束,吃过晚饭,文老爷便起身告辞。

徐姨娘送他到前头铺门上,下午店中未曾营业,铺子里静悄悄地,徐姨娘拉着锦心与文从林的手,软声与文老爷道:“老爷快回府去吧,月姐儿成了亲,我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不过几日的功夫罢了。”

文老爷点点头,与儿女一一别过,方望着徐姨娘,出神好半晌,道:“素若,我走了。”

“老爷慢走,一路上小心着些。”徐姨娘轻声嘱咐道。

文老爷又点了点头,他对着此时的徐姨娘,似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点头,徐姨娘说一句,他点一次头。

良久,他缓声又说了一遍:“素若姊姊,我走了。”

徐姨娘眉眼里含着笑,抬起头半是打趣地看着他道:“老爷可说了第二遍了,难道‘走’就只要口里念叨着,不用抬腿便能飞起来了吗?”

文老爷便不再言语,拍了拍她的肩,俯下身来告诉林哥儿:“你要好生照顾阿娘和阿姐,知道吗?”

文从林乖巧而认真地点点头,文老爷又嘱咐锦心两句,见女儿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和她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杏核眼儿里平平静静的,又一份和她娘的温婉决然不同的镇定与灵性。

他心里一软,好笑道:“也罢,在你姥爷家,身子有姥爷和舅舅照看,我再放心不过了。你就乖乖的,阿娘后几日若是忙,你看好弟弟,不要叫他胡闹撒欢,出去乱玩闹,走丢了可怎么好呢?”

锦心镇定地点头,“阿爹你就放心吧,我会看好林哥儿的。”

“我们沁娘当然能。”文老爷又揉了揉锦心的头,方不舍地起身离去了。

文从林懵懵懂懂地,抱着徐姨娘的手臂,撒娇似的问道:“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爹……再过五日,阿爹就接咱们家去了。”徐姨娘摸摸儿子的头,道:“咱们回后头去吧,这冷些,你阿姐受不住。”

文从林“啊”了一声,有些失望:“阿爹不和咱们一处啊。”

徐姨娘牵起女儿的手,带着他们两个往回走,似乎轻叹了一声,她注视着儿子,温柔地说:“你阿爹是你们的父亲,但他不止有你们两个孩子,自然不会永远和你一处。林哥儿想念父亲,难道哥哥姐姐们就不需要阿爹陪了吗?”

“好吧。”文从林扁着小嘴闷声道,他对文老爷而言是幼子,又曾寄予厚望,也是抱在怀里宠着长大的,自然黏文老爷些,除了文老爷外出行商的时候,是从没有过五日不见的,便是三日不见都未曾有过。

徐姨娘看着儿子如此,闭眼压下一声轻叹,有些无奈,却见女儿已经走到儿子身边,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桂花糖来哄他,二人凑在一处叽叽咕咕,儿子很快又满脸是笑,兴致盎然的了。

徐姨娘心微微松了些,又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软声道:“今日的糖已经超出一颗,林哥儿你明日不许再吃糖了。”

“啊——”林哥儿苦着脸,委屈巴巴地,但又不舍得开口说话,用舌头十分珍惜地一点点舔着含在口中的糖果,锦心抿嘴一笑,哄他道:“明日求姥姥给咱们蒸梨吃,冰糖蒸的,甜滋滋的比糖还好吃。”

文从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立刻就不伤心了,开始满怀期待地盼望着明天。

徐姨娘就看着女儿哄骗儿子,等文从林进了屋里,才好笑地道:“这个季节哪来的梨子了?等林哥儿明日与你哭吧!”

锦心道:“我前儿听婄云说有呢,明早到街上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姨娘疑惑地看向婄云,婄云淡定地点点头:“是有,前日休沐,我在街上看到了,只是这边街上或许没有卖的,要走远些去买,我早些去,姑娘这几日微有些咳嗽,吃些梨子是好的。”

徐姨娘这才收回疑惑,道:“也不要走太远,别看如今是太平年景,街上拐子小偷都不少,你虽然会两分拳脚,也架不住那些不做正经事的大男人。”

婄云应了是,笑道:“我会小心的,您放心吧。”

夜里锦心单独一个屋,是徐姥姥特意给她收拾出来的,就是挨着徐姥姥住的主屋的厢房,离那边很近,廊子的转角处连接两边,锦心半夜惊梦坐起来喊一声,徐姥姥立刻就能听到冲过来。

这院子因是两座打通的,故而房间不少,徐姥姥与徐姥爷住饭馆后头这座主屋,徐太素与白勤住在另一边医馆后头的主屋,徐白艿、徐白术与寄月都随着他们夫妇二人住在那边的厢房里,空着的房间也不少,文从林随着徐姨娘睡,锦心单独一个房间,剩下的婆子丫头们挤挤,也能睡下。

次日一早,婄云出去一趟,回来后带了一小篓梨子,也不知是哪儿产的,还水灵灵脆生生的,徐姥姥见了连声称奇,问她从哪买来的,婄云便说了个地方,又道最后一点子都被她带回来了,徐姥姥听了好不失望,次日又去瞧了瞧,却连卖梨的影子都没见到,一问才知道那买梨的总共买了三日,因为价贵,舍得买的人不多,又不肯往那些富贵人家采买的街上走去,并没卖出多少,最后一小篓都被婄云给端了。

再问是哪个商贩,结果都说不认识,就蹲这买了三天梨,最后那些梨子还多半进了锦心的肚子。

徐姥姥回去一咂摸,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只能作罢了。

那都是后话不谈,只说当下,文从林吃到蒸梨子,砸吧砸吧嘴,夸道:“不错,姥姥做的真比家里做的好吃。”

“可不嘛。”锦心挖了一块梨肉送入口中,婄云在旁望着她,眼中满是心疼。

想当年,主子想冬日里吃一口梨,哪里要这么困难啊。

为了给文主子送一口梨,化妆蹲街上演了三天卖梨小商贩的荀平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