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从林瞧着那些桂花,倒是颇为新鲜,总想伸手去摆弄,锦心指头轻轻一点,他有些讪讪地收手,冲锦心嘿嘿一乐。
锦心一面吩咐人打水来冲一冲花里的小虫子,一面对文从林道:“现下是新鲜的,我要做桂花熟水来喝,稍后小厨房还要蒸桂花松糕、制桂花蜜糖,你若是把它弄脏了,最后可是进你肚子的。”
文从林立刻严肃起来,认真点了点头,“阿姐你就放心吧!”
他拍拍胸脯:“有我看着,今天这个院子里,没人能动这一篮子花!”
锦心瞥他,没说什么。
叫文从林去看花,和叫老鼠去看大米又有什么区别?
约是辰时前后,外头的日头起来,天气便逐渐和暖起来。
锦心牵着文从林的手出去遛弯,为了达成长命百岁的人生目标,即便她是个骨子里颇为懒散不爱动弹的人,饭后还是会坚持散步的。
秋日里,园子里的景致很好,但对文从林而言,更吸引他的却是园子里天然的环境。
草丛里的蛐蛐蚂蚱,水边一块圆溜溜花纹好看的小石头,这些都比那些或娇艳或清雅的花儿更吸引他。
一出院子他便撒了欢儿,蹦蹦跳跳地跑着,一时不着眼便钻进草丛里去了,叫跟着他的嬷嬷连喊“哎哟”,急得不行又拉不住,好容易把他从草丛里拽出来,刚拍了拍他身上的草屑,人又滋溜一下溜进去了,真是怎么都管不住了。
奶嬷嬷急忙向锦心道:“姑娘好歹管管哥儿啊,这样玩得一身狼狈可怎么行呢,姨娘若知道哥儿淘气,定会责怪我们的。”
“阿娘怎会因他淘气责怪你们呢?”锦心淡淡道:“只要你们看住了他,不叫他一个猛子扎水里,一头撞到大树上,阿娘就不会责怪你们的。随他闹去吧,这样大的小娃娃,还指望着他能乖乖巧巧坐下背书不成?”
虽如此说着,她想了想,却又交代绣巧:“回院里管你婄云姐姐要个能驱虫的香袋来,别让那小子被虫子咬了。”
绣巧忙应下去了,文从林的乳母听锦心那样说,心里着急也无法,又有些被锦心说破的羞恼,只能紧紧盯着文从林,生怕他出了什么差错。
其实文从林也知道自己小命要紧,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只管闹不知顾头尾的孩子,看他捧着花儿从草丛里出来,衣裳上虽有些脏了,小脸小手却都没被树枝子划到就能知道了。
秋日里,园子的菊花开的正好,文从林摘来的却不是那些被精心培育养在园中增添风景的名品菊花,而是野菊,小小一朵,是素净的白色,花芯儿是黄色的,花叶都颇为小巧,也有几分清秀野趣。
他巴巴捧着花走过来,扑着抱住锦心的腿,然后将花双手奉上:“阿姐!花!”
“哟,真好看。”锦心蹲下身望着他,“是送给阿姐的吗?”
文从林的回答是肉嘟嘟的小手捏着花给锦心簪到鬓边,然后夸道:“阿姐好看!”
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夸人还要拊掌拍胸脯,说得斩钉截铁的,一双眼儿亮晶晶的,十分叫人信服。
锦心略觉好笑,软声与他道了谢,又道:“阿姐有些累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文从林的乳母顿松了一口长气,卢妈妈忙上来扶锦心起身,并关切地问道:“姑娘可是身上哪里不舒坦了?”
“只是有些累了。”锦心垂眸看着文从林虽然失落却也乖巧点头的模样,想了想,道:“也罢,叫卢妈妈与你的嬷嬷陪着你在外头在玩一会,咱们约定好,再过半个时辰你就要回去,如何?阿姐叫小厨房做桂花蜜糖蒸糕,你若不回去可就吃不到了,过时不候。”
文从林眼睛一亮,将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他的乳母还没开口,锦心已经扭身看着她,微微颔首,颇为斯文温和地道:“有劳嬷嬷多费心了,看顾着他,不要叫他受了伤。”
虽然语调温和,却半分不容置疑反驳。
文从林的乳母半分反驳之心都没升起,便先点了头,等反应过来了,又被锦心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只觉一股凉意从尾巴骨往上爬,叫她心里讪讪的,除了点头,嘴里半个字都挤不出来了。
她就僵在原地,等锦心从容地在婢女们的拥簇下缓缓离去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咕哝了一句:“我方才是怎么了?”
卢妈妈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的,竟也有几分锦心的神韵。
可见近墨者黑,这话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
锦心回到院中,正见未心立在庭中垫脚去摘枝头上的花,一见到锦心回来就笑了,“可算是回来了,今儿出去溜达这么长时间,可不像是咱们四姑娘啊。”
锦心道:“林哥儿来了,玩欢实了不愿回来。”
“我说呢。”未心道:“你院子里桂花树上怎么各秃了一块?”
锦心院子前庭里共有两株移来的桂花老树,就在一进院子的显眼位置,未心对这边又熟悉,方才进院一打眼就见到了。
锦心闻言便笑,道:“你可来巧了,我预备做些桂花熟水喝,刚采下的花正好,先进屋里坐吧。”
二人在西屋炕上落了座,婄云将预备好的小炉、碟子、盖碗、茶钟等物一一摆放齐整。
锦心先沏出一广杯白牡丹,水烟袅袅,茶香弥漫,淡雅的清香叫未心眉目微舒,又架起微火烘鲜桂,用盖碗倒扣罩住,桂花香被火一烘也愈发浓郁,与白茶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单单这两项,便胜过世间熏香千万了,直叫人心旷神怡。
锦心支着下巴歪头轻嗅茶香,未心也放松下来,扒拉来个凭几靠着歪着,长舒一口气:“还是你这叫人舒坦,心里身上都舒坦。这几日我看要开到扬州那里分店的选址,看来看去,总觉着纸上谈兵没意思,还是想往扬州去一趟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