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等人出去了,小婵才撇了撇嘴,与麦穗对视一眼,同时轻嗤一声。

麦穗声音低低的,“还宫里出来的呢,处处端着架子,却没有那好体面。想叫咱们敬着,也得有那本是才是,也就是那几个每件事的才把她当尊佛供着。”

“麦穗。”绣巧眉心微蹙,低声斥她,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锦心已将茶碗放在炕几上,二者相碰发出一声闷响,锦心偏头看向麦穗,道:“她是长者,这话不要再说了,传出去叫人听了笑话,当咱们漱月堂的人都是这样没规没矩的。”

麦穗连忙答应着,有些懊恼。小婵笑着打圆场道:“不怪麦穗这样说,实在是她太没有个做嬷嬷的体面了,姑娘您每每给太太请安或者到前头姨娘院里去,我们总瞧见她在您卧房妆台前头晃悠,有几回还想到库房看去,好在被骆嬷嬷拦下了。

老爷太太姨娘打发人送什么东西来,若是普通玩意,她就一副瞧不上的样子,恨不得把头仰到天上去;若是个金银物件珍贵些的,她又眼热又不想叫我们看出来。前儿个太太打发人来送年下新打的头面首饰给您,那眼珠子恨不得都长在上头了。这人自己行事不庄重,不怪咱们看不上。

凡是从乐顺斋里跟着您过来的这几个人,就没有看得上她的,一开始拿她当宫里出来的教引嬷嬷敬着,可人也不值得尊敬。如今也就是那几个等闲不进屋里服侍,看不清深浅来,还捧着她呢。”

“宫廷出身,名头确实唬人。”锦心眉眼垂着,低声似乎喃喃自语,再抬头时眉眼间带着些倦态,却也很温和地道:“无论你们心里怎样,她也是我的教引嬷嬷,太太废了好大劲请来的,也是我自己选的人,还是要恭敬些的。”

小婵应了是,道:“姑娘您放心,我们都是打小跟着您的,咱们不过是关起门来说说,都是自己人,到了外头去,一定不会叫外人说您身边的丫头没教养,给您蒙羞。”

锦心笑得眉眼弯弯,“我自然信得过你们。来,吃点果子,这几日外头好冷的天儿,你们排好过年时哪日哪个回家去了吗?”

话题于是又很快转开了,锦心觉着疲倦,身上也不舒坦,但却并不想睡,也并不如往日一般希望处在安静的环境中。这会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着话,拥着软毡,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倒叫她觉着没那么不舒服了。

她本来是打算试探一下钱嬷嬷的人品底线在哪里,若只是眼热或者想要探清她有多少家底以分辨她在文家受不受看重,这是无妨的,因为若是锦心处在钱嬷嬷这个位置上多少也会有差不多的动作,只是会比钱嬷嬷做得更委婉也不露痕迹,而不是从特意查看金银这上头来判断。

府里的人言、上位者的态度这些都是判断的根据,有多少金银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这些细节互相为佐证,若单看一点,恐怕会被眼睛蒙蔽了自己的心。

这一点钱嬷嬷或许清楚或许不清楚,锦心也没那个心情教她这种事。

钱嬷嬷若只是为了这个缘由那还好,若是她真生了不该有的心、手上不干净了,那锦心就留不得她了。

这是一步试探,无论钱嬷嬷手脚干不干净她都不会动钱嬷嬷,捧起钱嬷嬷叫她放松心身不再谨慎只是第一步,等她开始在院子里试图建立地位拉拢人心了,也可以就用钱嬷嬷探一探院子里的人心,那些新面孔中若有不安分的,好一起打发了。

教引嬷嬷只是个筏子,是收服还是打压都取决于钱嬷嬷下一步的动静,而她之后,锦心更为看重的是院子里的人心。只有将这一院子的婢仆都拿捏在手上,她才能放心,夜晚才能安稳入眠。

她幼时还因自己这个警觉天性感到疑惑过,文家在文夫人的执掌下还算安稳,也没人敢对小主子们伸手,徐姨娘又心思细致,对她保护严密,她从小的生长环境在高门大户中算是十分优越的了,但她偏生天性警觉,不经意间便处处警惕。

但这几日记下的模模糊糊的梦醒,叫她这个问题隐约得到了些答案。

虽还不算清明,但往后日子还长,如今且一步步走着看吧。

再说对钱嬷嬷的打算,都是锦心前段日子决定的,这几日她情绪不稳,才与绣巧说话,竟然将那一番凌厉之语说了出来,她深怕这几日钱嬷嬷再在她面前晃荡,恐怕她哪天一个没控制住便对着钱嬷嬷凌厉地重拳出击了。

如今只好先想个法子,叫钱嬷嬷不要在她眼前慌。

就抱病吧,左右近日也确实不适,卧床休养一段日子,也好静静心、调整调整状态。

她病着,钱嬷嬷自然没法上课,改日与徐姨娘说一声,请徐姨娘与文夫人说,干脆给钱嬷嬷提前放假叫她回家过年去。

那些事情,年后再说吧。

怕自己哪天一个没控制住,就把保持了这么多年的乖巧可爱、纯善娇俏的美好形象给打破了的锦心默默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我只想当个混吃混喝好吃懒做不爱学习的败家姑娘,可不想被认为天赋异禀,从此每天琴棋书画歌舞厨艺轮着学,走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妇培养道路,背负上为家族光耀添彩的重担。

胸无大志的锦心默默在炕上躺平,轻抚着狸子柔软顺滑的皮毛,啧啧道:“还是你好啊,人家的猫儿是要捉老鼠讨主人开心的,你在我这儿什么都不用干,每天睁眼就有饭吃,上辈子一定积了大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