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龙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听懂了,干脆顺着他的衣领钻了进去,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幼崽的鳞片光滑而有韧性,跟皮肤摩擦时生出轻微的痒意。季星眠略微不自在地偏开头,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将左肩上奇异的触感暂时忽略。

地道内与他上次下来时一样漆黑沉寂,只是多了条指引方向的白雾。虽然并没有太明显的标志,但季星眠却隐隐能感觉到,他们是在一直往下走的。

他们接连走了大半时辰,密道却依然没有到头的迹象。季星眠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前世他掉下来时,这密道似乎并没有那么深。

这一下似乎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四周的黑暗如沸腾的开水一般翻涌起来,像泼开的水墨画晕染,片刻后又如潮水般散去。

失重感莫名而来,季星眠第一反应是摸向颈侧,小黑龙动了动,探头出来舔了一下他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季星眠心下稍安,控制着稳住身形。

黑暗褪去,刺目的阳光亮起。季星眠抬手遮在眼前,下意识眯了眯眼,才渐渐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白玉石阶,朱瓦楼阁,层层叠叠的碧色点缀其中。微风拂动,树叶簇簇抖落。季星眠伸手去接,如意料之中看到那树叶穿过了他的掌心,旋转着坠落在地。

季星眠知道,他这是被拉进了什么人的执念了。利用他放出的引渡蝶反过来引他入局,当真是他太大意了。

原本那魔物还是一副不知变通的模样,怎么只半天不见,就变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得,会是被他吞噬的其中哪一个魂魄吗?

季星眠若有所思,四下环顾一圈,朝正中的庭院走去。小黑龙不知何时也从他衣领中探出个脑袋,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幻境中并无实体,季星眠便没有拘着它,只专心寻找意识主体,也就是幻境的中心人物。

一炷香后,季星眠停在一颗树下,抬头望着树冠。

树上挂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奋力向上爬着。照顾她的侍女在树下急得团团转,眼看着似乎是要哭出来了。

这幻境里的时间似乎并不是现在,不止周围人的服装样式不是时下的风格,交谈时的发音也跟现在有所不同。

“小姐,太危险了,您快下来吧。”侍女试图哄树上的女孩下来,“您前两日不是还想公子了吗,夫人说公子今天就回来了,您不早点去门口等他吗?”

“我才不下去呢,你们前天就说他要回来了,这都第三天了。”小女孩气鼓鼓道:“哥哥是骗子,你们也都骗我!”

“没骗你,小姐,是真的。”侍女就差哭给她看了,“夫人真的说了,公子今天一定会回来的。”

“不听不听。”小女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下去。”

侍女又说了什么,季星眠却没太听进去,他正看着小女孩的脸微微出神。尽管尚且年幼,他却还是凭着轮廓勉强勾出了对方长大后的样子……

他心底浮出一个猜想,却有些不太敢确定。

“琼儿。”

一道略含责备的清润嗓音从后响起,季星眠身形僵住,抿了抿唇,五指下意识收紧。他缓慢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凤眸薄唇,眉似远山,墨发一丝不苟地束进玉冠中,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整洁,无一处不规矩,比同龄人显得更为稳重。

如果年龄再大一些,神情更漠然一些,墨发换成雪色,眉心再添一点朱砂,身上的白衣换成玄袍……

季星眠绝不会错认,他眼前的这位少年的确是国师,也就是他的师尊……

北望国师姓温,单名一个璟字,年岁不详,来历不详。

十七年前,太子秦黎出世,天降异象。西越十位魔尊联手违约入境,将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太子掳走,无人能敌。

人心惶惶之际,白发道人如天神般降临,一人一剑追入西越,斩七人,重伤三人,救回太子。皇室为表感激,授封其为国师。

国师闲云野鹤,不喜喧闹,只在皇都御赐的府邸内留一化身,便重回飞雪峰。直到十年前为收季星眠为徒,才又重在大众视线内出现。

那日之后,所有怀疑国师居心不安的流言都自动销声匿迹。

但凡是见过国师的人,都很难用准确的词语去形容对方。他太符合大众眼里对圣人的定义了,无欲无求,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低头俯瞰这嬉笑怒骂的红尘俗世。

就连过去的季星眠,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