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面容清隽的年轻公子,他像是刚生过一场大病,神情恹冷,面色苍白如纸。修者不畏寒暑,他却像普通人一般穿着厚厚的冬衣,外面还裹了一层大氅。半截下巴藏在雪白的毛领中,愈发显得风姿羸弱,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伙计原本因少年态度强硬而生出的不快消散大半,就连大堂里坐着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武者瞧见他进来,都下意识放低了谈论的音量。

除了客栈原本的伙计和老板,这里几乎没一个普通人。从他们的眼界看去,自然能看出那名随侍的少年也是个修者,修为还不弱。按照常理,那名年轻公子应当也是个修者,但他周身却没有半点灵力波动,乍一看过去,简直就像个普通人。

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解释,一是公子是什么世家贵族,他确实没有修为,少年是家族里派来保护他的。二是那公子修为太高,并且远高于他们,才无人能看透。

从那年轻公子的年龄来看,怎么也该属于第一种,但却无一人敢放松下来。有人试探着放出灵力,想从他身上试试深浅,才刚探了个头,那公子便似有所觉,轻飘飘地朝这边看过来。

他的眸色很黑,沉若深渊,像是被雪洗过,令人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被注视着的那人莫名生出一股心惊肉跳之感,下意识想别开视线,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像是被施了什么咒术,无法动弹不说,连转动眼珠都成了奢望。

四周由喧闹转为静谧,他置身于冰湖之上,脚下是层层碎裂的冰面。仿佛无形中生出了一双手,拉着他不断下陷,冰冷的潭水浸没了他的身体,沿着他的身体盘旋而上……

“砰”

“师兄!”

在旁人的视线里,那年轻公子只是和坐在墙边的黑衣刀客对视了一眼,那黑衣刀客便像受了内伤一般突然口吐鲜血,伏桌不起。

那人同桌的人面上惊怒交加,当即拍桌站了起来,朝那年轻公子怒目而视,“你对我们师兄做了什么?”

“哼。”少年随侍冷哼一声,“他自己自不量力,我们公子只是小施惩戒罢了,你们也好意思来问?”

“你……”

“你什么?想打架?”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伙计们很有自觉地缩回柜台,老板娘躲避之余不忘把桌上的算盘扒下来,时刻准备着算账。

大堂中,少年不甘示弱,拿着剑就要上前,被旁边的人按住了。而另一边,那位伏桌不起的黑衣刀客也撑着桌面坐起来,阻止了身边的其他人。

“多谢公子手下留情。”黑衣刀客强撑着拱手,“在下刘容,这几位是我的师弟,方才多有得罪,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年轻公子淡淡扫了他一眼,“鄙姓季。”

“季公子。”刘容从善如流改口,“季公子从皇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必也是为了城外的地宫吧。吾等不才,师门恰好便在百里外,算是最先一批到达这里的。公子若有意,吾等愿与公子合作。”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都显出几分异样,一是为刘容口中城外的地宫,二是为这年轻公子出身皇城。

数日前,这边陲小镇外的一处山谷突发地动,震出了一座地宫。地宫外的阵法因年久失修而产生裂痕,这才重现天日。

这消息没过多久便传了开,引了无数修者前来,但先前来的大都是些散修和小门小派的人物,这还是第一个出身于皇城的。

连皇城的人都插进来一脚,想必那地宫的价值更甚于他们所想。部分机灵的,已经悄声从门边摸了出去,想是去与什么人传讯了。

倒是那位年轻公子,被叫破身份也无半点异色,只轻飘飘应了句可,便带着少年随侍上楼去了。

大堂里转眼便空了大半,有的是去城外连夜钻研,有的则是去通风报信。老板娘难掩失望地从柜台后钻出来,依依不舍地把算盘重新放回柜台。

二楼。

羲和将跟上来的伙计打发走,关上门,抖出条毯子将座椅盖住,确定无一点错漏,这才请人坐下,“公子,那姓刘的是不是故意的?”

客栈烧了地龙,季星眠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来,淡淡“嗯”了一声,“他身上有魔息。”

“魔息?”羲和一惊,“是西越国的人?难道边境又出了什么事情?”

西越多魔修,北望多道修,原本双方偶尔还会互通有无,但自十七年前后,两国便成了对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