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操戈 放乎中流 1423 字 14天前

转瞬又是兵戎相接。昭彰为首战车的右骖被刺,鲜血喷溅而出,战马奄奄倒地,战车右轮塌落,车上将士见状,纷纷跳车而下,各自孤身朝淳化兵阵冲杀而去。

围攻之下,焉得全尸。头颅、手臂、腿足……冲入敌阵的士兵瞬间便沦为了纷飞的尸块,殷红的血飞洒在夕照间,落入尽染霞色的淆水中。

扶桑遥望着赴死的车队,双目通红,悲痛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为武士,当如此!程将军,我们断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他的话音突然顿住,常恒循着扶桑的视线看去,只见程群正怔忡地凝视着水天交接处,眼神绝望而空洞,仿佛正穿越虚空,望向不可名状的过去与未来。

扶桑唤道:“程将军?”

程群收敛目光,苦涩道:“大祭司,程某驻边多年,曾耳闻目睹过大大小小百许场战争,自问早已炼就一副铁石心肠,可纵然是我,也无法忘记两年前那一战后的惨状。凭城远眺,赤血将淆水下流染成了淡绯色,风卷河浪,有同鬼魂在嚎哭。”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祝家当初的姻亲与旧部遍布在边境十三城,如今的守将,有几个不是那一战的未亡人?他们视祭殿为眼中钉、肉中刺,请恕末将直言,昌平早前便是一座孤城,我不敢去奢望援兵。而若真到了那时——”

程群跪地,沉痛道:“末将会拼死护送您离城,请您千万要保全自身,绝不可久滞于危城之中!”

扶桑的面色在夕晖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苍白,他久久一言不发。

而就在程群欲要再度恳求的时候,扶桑开口,打断程群道:“我与子梧,相识于幼时。他的祖父——祝老将军,将他送入宫中,为我伴读,我们同学近十载,不可谓不亲厚。”

程群闻言,迷茫地抬头,扶桑躲避开他的目光,继续道:“那时学堂上,先生授昭彰史,讲到王权与神权的内耗,情不自禁叹道:‘若再如此自相残杀上百年,岂不招致灭顶之灾?’”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留了意,那时子梧的嫡兄刚迎娶先王长公主过门,祝家投靠王权之心路人皆知,子梧那些天原本一直待我拘谨,那一课后,却主动堵住我,对我说,若有一日,我与他当真因为身份的对立而势同水火,他也一定会努力兑现我们少时的约定,无论如何,都要共昌昭彰。”

扶桑勉强扯起嘴角,若自嘲,又若嘲人,道:“纵然如今人事皆非,我也终不肯把祝子梧看作是为了一己私怨而弃黎民国家于不顾的人。”

他俯身,搀扶程群,坚决道:“而你我,只有存着向死的生念,昌平的百姓才不至于杳无希望。”

扶桑站在高台之上,面色凝重地俯视向脚下的万民。

即目处,大多是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者与抱婴携孩的妇人,鲜少有身体康健的成年男子,就连十六七岁的少年,都几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