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宋羿借着烛光,只觉得他皇兄脸色惨白,温热的手炉根本捂不热这人的手。那香气明明很甜,闻久了却有一丝苦。
“我留了一封信,还有些别的东西给清江王。放在一个盒子里,藏在文华殿西北角向南数第四块砖下头。”宋栩道,“眼下这东西还不能拿出来,本宫这身子恐怕撑不了太多时日,所以要麻烦你。”
“皇兄你……”宋羿想要阻止宋栩不祥言论,却被对方急促的喘息打断。
宋栩咳了几声,又道:“听我说完……倘若日后再有巫蛊之祸,亦或是后代的君王起了对付顾家的心思,你再将此物取出,交给在位的皇帝。那东西存放在东宫,取出的时候有人见证,便不会说你作伪……到时候你将钥匙交给皇帝,你不要看,要如何做叫他自己抉择”
七年后,十三岁的宋羿面见天子:“如今巫蛊之祸已出,皇兄说的时候也到了。还请陛下派个信得过的人去文华殿将东西取过来罢,这一来一回需要时间,臣再对陛下细说此事。”
“儿臣去罢。”宋景时起身请旨,她大概猜到楚王要说些什么话,总归不是她这个小辈该听的。
宣庆帝也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允了宋景时所请。殿内只余下他和宋羿,他这个当皇帝的竟然觉得身侧空落落的,有些害怕。
“你想说,是先帝提醒顾氏害了你生母,你才去查的?”宣庆帝外强中干地问,“那这些年你汲汲营营都是为了替你生母翻案?”
“臣惶恐,臣没有那么大本事,”宋羿有些哽咽,“臣不过是个空有地位没有实权的宗人令,如何做得了这许多事。私心里倒是想过,只是臣做不到。”
宣庆帝瞧他可怜巴巴的,便没再为难:“行了,你继续说罢,起来说。”
“谢陛下,”宋羿扶着跪麻了的膝盖,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仍旧等到端正了姿态才开口说话,“臣便依照臣查证的顺序禀告陛下。”
“皇兄崩逝得突然,臣当时也受了些惊吓。回到寝殿好一会,才记起来将事情讲给母后。母后听罢令臣将钥匙收好,不要再对人提起。又言皇兄崩逝后恐宫内混乱,托病带臣去了北海行宫,实则是不想让臣卷入皇位纷争。”宋羿道:“不过母后离宫之前还做了件事。压胜那事之后,皇兄身子一直都不好。当时皇兄走得匆忙,不是没人怀疑过,母后便调了皇兄这几年的医案出来,太医都看过。据说东宫近身服侍的宫人、皇兄用过的器具都做过排查,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确实有这件事,”宣庆帝皱眉,“你不是想说先帝之死有蹊跷罢?当时可什么都没查出来。”
“没查出来,是因为当时漏掉了一样关键的东西,皇兄塞给臣的手炉。”宋羿抬起头,直视天子双眼,字字清晰:“香炭中加了草药,燃烧后的香气与皇兄当时吃的药相冲,单用哪个都无毒,两相结合便是剧毒。常有人将毒下在熏香之中,老资历的宫人有得是手段鉴毒,但在炭火中下毒却无人注意。”
宣庆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又听殿下宋羿道:“做这事的人应当也想过毁尸灭迹,只是不巧皇兄将手炉给了臣,又被臣带到北海行宫去。这件事是母后私下派人查的,却一直压着,直到弥留之际才单独告知臣。如今那手炉中的碳灰仍存着,验查的太医也在任,陛下可传人证物证来验明真伪。”
“父皇生前,对顾家虽有忌惮,却应当不曾起过怀疑。据臣看来,最开始想要对付顾家的还是皇兄。因皇兄大行前与臣那一番话,太皇太后对顾家起了疑心,便暗中派人探查。”宋羿继续说道,“内宫之事,交给了女官承宫月。宫外的事,则安排了出宫守灵的前总管太监德润。只是直至太皇太后薨逝,都没有找到好时机对陛下提及,此后这二人便一直向臣复命。”
宣庆帝听闻人证物证俱全,知晓太皇太后早已查明真相,便想问为何这几年来都没有提起。又记起先帝驾崩之时,朝中一片混乱,多亏了顾礼力挺自己继位,才堪堪稳住朝纲。想来太皇太后也是无奈之举,那的确不是与顾家翻脸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