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在偏执的路上越走越远,塞莱斯汀迟早会把其他人卷入其中,比如她父亲硬塞给她的丈夫,比如她未来的孩子,又比如得到老卢布克恩惠的七大姑、八大姨……

叶棠不能劝说一命呜呼了的老卢布克重新审视自身,让他明白他对女儿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但她至少她现在有机会让塞莱斯汀跳出她的心理怪圈。

“塞莱斯汀小姐,你已经很努力了,并且你做得很好。你不用质疑自己,也不用再去向任何人……包括卢布克老爷证明你没有错了。”

塞莱斯汀并不想哭,她的理智甚至告诉她她该朝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她说这种话的女仆发火,可是塞莱斯汀的眼泪径直淌了下来,在她涂着厚厚白粉的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湿痕。

塞莱斯汀愕然。比塞莱斯汀更愕然的是马登还有那两个男仆。

在男仆们的眼里,塞莱斯汀是没血没泪的存在。她平时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满脸嫌恶,偶尔挂上笑容那笑容里也充满讥诮、讽刺与鄙薄,根本是刻薄的化身。

“我、不相信你。”

一把抹掉自己并不想流的眼泪,塞莱斯汀作出了凶恶的表情,偏偏她一开口,话语便无端哽咽。

塞莱斯汀自己都没想到被人认可这件事能够对自己造成这样大的冲击。

叶棠并没有像两个男仆那样凑上前去装作关心塞莱斯汀,她只是微笑:“那您不如这么想吧,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清楚无论我得到多少遗产也得先有命才能用得上。所以我在以退为进,不光优先保护了自己的性命,更能从您这里得到一笔不算少的钱。”

“——”

塞莱斯汀失语。

……这个女仆预判的没错。她是想过假如这女昌妇不知天高地厚地收下莱姆沃兹庄园,贪心地接受她父亲的一切馈赠,她会用尽一切方法在她让她失去一切。

但她……梅非常的务实,这种务实让塞莱斯汀意识到自己过去太小看这个平民女孩,并且也让她本能地理解了和梅作对不是聪明的选择——她的父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向梅透露了多少关于她的事情。梅的手中很可能拥有她还不知道的王牌。一旦梅被她逼急了,说不定会失去一切的人会变成她自己。

心底深处难以遏制地产生了震颤,这种震颤涟漪般扩散,这下子塞莱斯汀的泪意倒是完全被压了回去。

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怒意、羞愤以及其他激越的感性从塞莱斯汀的身上褪去。身为优秀经营者的她只有在遇到和父亲相关的事情时才会不理智。面对突然令她感觉深不可测的叶棠,塞莱斯汀的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她如梦初醒地找回自己的冷静。

“……原来如此?这倒是能解释你的所作所为。”

“那么如何呢?塞莱斯汀小姐。您愿意和我达成这个双赢的交易吗?”

眯着眼睛看叶棠,塞莱斯汀无法不去思考叶棠的这份从容是来自于被她父亲老卢布克教育过的底气,还是从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有城府的女人,只是她一时眼瘸,以为这个堕入风尘的女子会是能任由自己摆布的牵线木偶布娃娃。

……仔细想想,确实,如果梅·沃克真的像她想象的那么蠢,她早该为了她父亲的钱财去哄骗她父亲,以继妻还有私生子为目标去爬中风病人的床。

可她没有。

虽然她看起来一直那么呆板,有时候又天真的过分;塞莱斯汀无法分辨她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来就是这样的个性,但从结论而言,梅·沃克没有走错一步。

“塞莱斯汀小姐?”

十几秒钟的时间不够塞莱斯汀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她果断选择放弃思考是否自己的眼光有误。

不管当初她的眼光是否失误,她之所以眼光有误是不是因为被仇恨与不甘蒙蔽了双眼。总之,她要面对的是无法糊弄且不好对付的梅·沃克。

最让塞莱斯汀不甘心的一点是梅说的话一句不错。她如果答应梅开出的条件,她与梅就是双赢。她如果不答应……很难说不会是双输的结局。

“马登,你的意见呢?”

嘴巴张开大到可以塞一个生鸡蛋的地步,马登眨巴了好一会儿眼睛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太神奇了!不仅是女仆梅和他印象中的软弱女孩不一样,就连塞莱斯汀小姐都在短时间内像是变了个人!……塞莱斯汀小姐简直像蛇发女怪美杜莎一下子变回了神庙祭司美杜莎!

因果循环。哪怕只是为了报复已经闭了眼的老卢布克,塞莱斯汀也绝不可能忍下父亲将她长大的庄园拱手送人的这口气。塞莱斯汀如果不能停止与死去父亲的较劲儿,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因果循环的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