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遇又一次主动带小让回来了。
这不是好事情。
2009年4月11日
程林遇要杀我,要嫁祸给小让。
我得做点什么。
2009年4月20日
我趁着程林遇出门的时候跑了出去,伤了人,但我偷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程林遇怎么对我,也是值得的。
2009年6月29日
程林遇让我吃了太多安眠药,我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
月8日
不会再记录了,能做的我都做了。
我可以安心地走了,以任何方式。】
日记记录到这一页戛然而止,对于贺青每天承受的再也没有只言片语,但还有一封信。
一封给程让的信。
【小让:
妈妈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会是太多年以后,妈妈希望是在我走后不久。
妈妈不知道你会遭遇什么,但妈妈知道你一定会因为那个人吃很多很多的苦,可妈妈被关在这里,被圈在这里,疯疯癫癫,出不去,也没有人信我,妈妈能力有限,帮不了你多少。
看到信的你应该已经知道程林遇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信念崩塌的滋味,我知道那很难受。妈妈很希望能陪你度过这段煎熬的时光,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安慰你,但妈妈好像做不到了。
没关系,不管妈妈在哪里,有没有在你身边,妈妈都会一直为你祈祷,祈祷你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关心你照顾你心疼你的人。她会陪你度过所有煎熬的时刻。会和我一样爱你。
对不起,因为妈妈错误的选择,让你一直生活在谎言里,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这一辈子妈妈欠你太多太多了,把你生下来却没有给你应有的照顾和疼爱。你恨不恨妈妈?这么多年妈妈连句好话都不曾对你说过。
你是好孩子,看到这些你大概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发现得早一些,会懊恼没有救下我。别这样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事情既已发生就代表已经过去了,要学会放下,要向前看。你要相信妈妈是很幸运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有你陪着走了一程的。
如果有来生,如果你也愿意,我还希望能再做一次你的妈妈,妈妈一定好好爱你来弥补这一世对你的亏欠。
好孩子,路很长,很遗憾妈妈只能陪你走到这里。要快乐,要幸福,要康健。
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妈妈】
程让坐在那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贺莎和陆斯闻也看完了贺青留下来的所有文字,贺莎已经泣不成声,她不愿意打扰程让便离开房间去了屋外。
陆斯闻轻拭了一下眼角,抬手捏了捏程让的肩膀,那是安抚的力道,那是温柔的力量,那是击溃程让最后一道防线的稻草。他终于忍受不住,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陆斯闻。
“陆斯闻……”程让颤抖着喊他。
“我在。”陆斯闻轻抚他的后脑,声音同样哽咽:“我在……”
程让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在他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好像从来没这么哭过,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被认定为杀人犯的时候,被陆斯闻找到真相得救洗脱冤屈的时候,得知程林遇是怎样一个人的时候,被邻居驱赶不愿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被噩梦缠绕整夜睡不着的时候,因为自厌不能和人碰触的时候,背井离乡一个人远走的时候,身无分文食不果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时候,觉得活着真没意思想了结的时候……他都没有,都没有掉过一滴泪。
可在这个晚上,在看到贺青这么多年对自己隐忍也热烈的爱之后,他突然就绷不住了。
他一直觉得没有人爱自己,他一直以为贺青是讨厌自己,怨恨自己,可他从来没想过那发疯的驱赶,歇斯底里的抓狂都是因为爱,都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受到伤害。
她爱得那么深,那么沉,自己却从来没有读懂过她。他恨过她,怨过她,甚至想要程林遇和她离婚,再也不见她。
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有没有觉得不值?有没有后悔过生下这个儿子?
自她发疯之后程让很少回家,即便回来也几乎没有主动跟她说过话,可她还是那么爱自己,关心自己,了解自己,因为自己而隐忍多年,甚至到了最后还将所有的错都归到了她自己身上。她连程让知道程林遇是凶手后的信念崩塌都猜到了,她连程让看到这些之后可能会出现愧疚的情绪都想到了。
她什么都想到了,她已经尽力做到她能做到的最好了。
可程让没有办法不愧疚,不后悔。如果程让当时能多关心她一点,多在意她一点,听听她说什么,看得到她对程林遇的畏惧和害怕,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贺青是不是不会死,她是不是已经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人生。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程让是被爱的,他一直都是被贺青爱着护着的,以程让从不明白的方式。
不知道哭了多久,陆斯闻一直抱着他,轻抚着他,哭声从撕心裂肺到慢慢平复过了很久很久,陆斯闻一直没有说一句话,他是愿意程让这般发泄一场的。
他这些年背负压抑承受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过了今天就好了。
把所有的伤痛都留在这一晚,没什么不好。
以后都是好的了。会越来越好。
程让哭累了,在陆斯闻的怀里没了声音,像是睡着了。可陆斯闻知道他没有睡,他只是需要时间来平复。
“你累不累?”又过了许久,程让在他怀里闷闷地问了一句。
程让是坐着的,陆斯闻在他旁边站着一动不动的任他抱了很久。
“手术时候比这时间长多了。”陆斯闻摸摸他的耳朵:“抱着吧,多久都行。”
程让应了一声,继续抱着他,这一抱又是半个多小时。
情绪处理得差不多了,程让才想起了贺莎,松开陆斯闻,看一眼他被自己眼泪浸湿的衣服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看了一圈屋内:“小姨呢?”
“去门外了。”
“我过去看看。”
“好。”陆斯闻拉他起来,将他脸上的泪痕抹去,看着他的眼睛:“怕是明天要肿了。”
程让去找贺莎,陆斯闻并没有跟着一起去,程让的情绪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今天晚上的发现也都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放他一个人去,陆斯闻没什么可担心的,而且他们估计有很多关于贺青的话要说,陆斯闻纵然是程让的男朋友,也有些不便。
但陆斯闻留下来也不是无事可做,他要找一找贺青日记里的那个‘能做的我都做了’究竟在哪里,是什么。那天她冲出门去伤了人,偷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
贺青为程让隐忍了这么多,又一早知道程林遇想要做什么,日记固然可以成为证据,但到底是一面之词,贺青对程让的爱应该会做得更多,她一定还留有后手。
这件事要翻就要翻个彻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程林遇是个什么样的人,要让那些相信他的人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要让那些莫须有的伤害再也伤不到程让分毫。
贺青既然把日记藏在了床底下,那应该是她觉得最为安全的地方,她留下的东西是不是也在这里?可陆斯闻将所有的缝隙又找过两遍之后还是一无所获。
可他不相信,不相信贺青只留下了日记。
留下的东西应该也没有被谁发现,她的日记还在这里,她做的所有计划也只有日记知道。
那她会放在哪里?陆斯闻在屋里仔仔细细地走了两遍,墙纸看了,柜子底下摸了,都没有,像是他想多了,像是根本不存在什么别的证据。
程让和贺莎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看到陆斯闻像是在寻找什么,程让先是问了句:
“怎么了吗?”
陆斯闻见他们两人情绪已经好了大半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说:
“可是我没有找到。”
程让静默几秒走过去书桌前又将几篇日记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2009年4月20日
我趁着程林遇出门的时候跑了出去,伤了人,但我偷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程林遇怎么对我,也是值得的。
月8日
不会再记录了,能做的我都做了。
我可以安心地走了,以任何方式。
‘偷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能做的我都做了’,这无疑不是在提醒着看到日记的人,除了日记,她还做了其他。
“就算有应该也不会放在同一个地方吧。”贺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我,我就不会,万一被发现了,不是什么东西都留不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