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程让急切的开口,只是嗓音沙哑到了极致。
像是怕陆斯闻不相信,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不要。”
像是说服陆斯闻,更像是说服自己。
陆斯闻没有再牵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勉强他,笑了笑:“风太大了,去车里说?”
程让不敢再拒绝,乖乖地点了头。
上了车,程让像个小学生一样地坐着,看也不敢看陆斯闻,陆斯闻开了暖风,主动将手伸过去抓住他的,程让还是下意识地想要退缩,但这一次陆斯闻却没有放。
大概是在风里待久了,大概是事情的发展让他害怕了,他的手很凉,凉的好像陆斯闻不管怎么做,都暖不热。
“对不起……”程让轻声开口。
“你做错什么了?”陆斯闻问:“出轨了吗?还是和我在一起又是因为报答?所以才想要道歉。”
程让摇摇头,似是否认了陆斯闻的猜测,可他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恍然间,陆斯闻有一种错觉,像是突然回到了程让刚回北城的模样,也如现在这样在自己的面前,没有一点的自信,觉得不管发生什么都是自己的错。
陆斯闻不知道程让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但却清楚自己的,他快要被眼前这个人搞到快不能呼吸了。
他太心疼了。
“程小让。”陆斯闻轻声开口:“看着我。”
程让没有听话,固执地低着头,像是这辈子都抬不起来。
他好不容易在陆斯闻的面前做回了自己,他好不容易在现实的缝隙里努力向着陆斯闻靠近,他的自信心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找回,就被这扑面而来的伤害砸回了壳里。
那壳里是有刺的。
程让在流血,遍体鳞伤。
陆斯闻看得见,他也知道这伤是因为自己。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他以为已经将程让回来北城的伤害降至最低,他尽可能地让身边所有人都接受他,却忽略了自己,忽略了自己才是程让的全部,程让是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牵连自己的。
他自己被伤害或许能释然,可一旦牵扯到自己,他就慌了,乱了,退缩了。
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愿意的,比起在旁边看着他疼,自己是愿意陪着他一起疼的呢?
陆斯闻还在想一个说法,程让却突然整理好了自己,他转过头来笑看着陆斯闻:
“别担心我了,我好了。”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如果不是他看着陆斯闻的眼神有些闪躲,如果不是陆斯闻足够了解他,像了解自己一样,程让的‘好了’或许还有一些说服力。
可陆斯闻知晓他的一切,因此也知晓他只是不愿在自己被所谓牵连的时候还去安慰他,所以他强迫自己好起来,不管掩饰地究竟有多拙劣。
陆斯闻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一般,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将程让抱在怀里,紧紧地。
“别这样。”陆斯闻说:“我都快疼死了。”
程让在陆斯闻的肩膀上笑,试图将一切说得更有说服力:
“没骗你,我好了,不用为我担心了,我们想一下事情该怎么处理,我大概知道是谁拍的照片,我们去找他?找他是不是没用?传播范围已经这么大了,而且现在让他删除是不是会显得欲盖弥彰?那我们该怎么办?他这么做算不算侵犯隐私?我们是不是可以告他?”
“还有你,主要是你。”程让离开陆斯闻的怀抱看着他:“这件事对你的影响是什么?医院找你谈话了吗?他们大概会做出什么样的处理?网上那些评论我都看了,他们都……陆斯闻,我能做点什么吗?我什么都可以的,我……”
他越想遮掩自己的情绪越是遮掩不住,提及陆斯闻可能会面对的局面,他变得越来越慌,那慌乱是写在脸上的,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停了下来,茫然地盯着某处,像是一个被抛弃不被喜欢的孩子,他自己却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会有什么影响,不会的。”陆斯闻搓搓他的手臂,想要让他回温:“文章里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证,对我没什么影响,医院也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处罚,你冷静一点好吗?”
程让摇摇头,根本不相信陆斯闻说的:“怎么可能没影响?不可能的。”
程让不敢看陆斯闻,盯着他身后的玻璃窗,看着车窗外被风吹的摇摆的树枝:
“你有看那些评论吗?论坛里的,微博上的,他们都在怀疑你,怀疑你的医术,怀疑你的职称,怀疑你走到现在是靠关系,甚至要去扒你之前的论文,你那么努力地走到现在,却因为我成了别人的眼中的关系户,或许以后病人会避开你,或许也不会有人再找你手术,或许就连你的同事也会这么觉得,就算是捕风捉影的说辞,医院却不会坐视不理,他们还是会调查的,因为他们要给大众一个交代……”
“可是凭什么呢陆斯闻,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是我……”
“不是你。”陆斯闻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眼里只装得下一个自己:“程让,如果不是我骗你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工作你要为我妥协,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生,你的伤疤也根本不会时隔十年还要摊开来让所有人看。”
“是我没用,让你回来却依旧阻挡不了这些伤害,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在你身上划了一刀又一刀却无能为力,找证据找了十年都找不到,是我没用,是我让事情变成这样的,怪我……”
他们好像总是这样,一个问题说着说着就全是自己的不是,彼此都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却又心疼对方到了极致。
他们总是这样,爱对方比爱自己多。
“陆斯闻,我后悔了。”许久之后,程让轻声说。
一句后悔,让陆斯闻的心都到了喉咙处,卡的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
他太怕程让的后悔了,他们还没有幸福多久。如果程让后悔了,自己又该以什么方式留住他。
一瞬间陆斯闻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实在不行就再次跟着程让跑,想到他该怎么说服程让带上他,不抛下他,他甚至想到了撒泼打滚以死威胁。
可纵然他心里紧张到了极致,面上却还是平静的可以,他甚至能波澜不惊地问一句程让:
“后悔什么?”
“我应该让你把我关在家里的。”程让说:“如果你当初把我关在家里,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不会去看房子,不会被人拍到,不会连累陆斯闻,陈年旧事也不会在十年之后再次成为新闻。
陆斯闻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
算了,那两个字即便是假设陆斯闻都不想说,他看着程让,开玩笑地告诉他:“现在也不晚,反正我时时刻刻都想把你关在家里的。”
“好。”程让说。
陆斯闻一愣。他能明显感觉到程让说的是真的,他是真觉得自己应该被关起来,不再和这个世界接触的。
或许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方式了,唯一一个不牵连陆斯闻的方式,就像陆安山说的,只要程让离开陆斯闻,一切都解决了,可他离不开,也不能再伤害陆斯闻,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在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只有陆斯闻能看到的地方。
他愿意的,只要再也影响不到陆斯闻,他什么都愿意的。
“我怎么舍得?”陆斯闻轻叹一口气:“你这么好,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关起来做什么?”
程让却只是淡淡笑了下,并没有说什么。
“放心吧。”陆斯闻摸摸他:“事情闹得这么大,官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毕竟也关系到警方的公信力,用不了多久官方应该会有声明出来,到那个时候就能堵住一半的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没证据的事情乱说一通,谁会相信?”
陆斯闻还没下班,医院里也还有事情要处理,不能在这里继续陪程让,他想程让和自己一起去医院,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着,可程让说什么也不去:
“我就在这里等你。”
陆斯闻静默几秒还是没有勉强他,亲一下他的额头:“那乖乖在这里等我,想回家也可以,但记得跟我说一声,好吗?”
“嗯。”
“手机就不要看了。”陆斯闻说:“没什么意义。”
“好。”
“会好好听话,对吗?”陆斯闻似乎有点不太放心。
“会的。”程让说。
“乖。”
——
陆斯闻猜测得没有错,事情在网上发酵的速度很快,当天晚上平安北城就发布了有关于当年灭妻案的案情通报,向社会大众公布了调查过程,有不少人都评论说相信警方,也自然有人不相信,阴阳怪气说无风不起浪。
关于对陆斯闻的怀疑医院也发布了声明,但这种声明在这个时代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相信,只要你有关系就不会有人相信你是真才实学,只要你有丁点儿背景就是关系户,你所有的成就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得到的。
之前喜欢的那套房子也无疾而终了,邻居去物业闹了好多次,这样的情况下陆斯闻也不可能再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