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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有些稚气,语气却是坚定。

这一声终是让陆齐华转过身来,他眉头紧蹙,眼中的愧怍散去,整个人显得有些躁郁。

这四姑娘到底是养在府外,论亲疏远近,自然比不得府里长成的姑娘,将她送去提督府,歉疚有之,却没到心疼不舍的地步。

他压制住脾气,开口劝哄道:“非你母亲刻薄,只顾着你二姐姐。实在是你二姐姐原就是同都指挥使家的嫡次子说过婚事,现如今说是三司各行其职,真正手握实权,也唯有都指挥使司,这样的人家,我们开罪不起。”

陆芍没听过都指挥使的嫡次子,她只是有些好奇:“二姐姐若是当真有婚事,爹爹为何不同太后娘娘明说,兴许太后娘娘恩典,肯另择他人给督主冲喜。”

陆齐华被这丫头噎住,面色一阵青白。他能在官场磨盘两圆,一手撑起国公府的门楣,心里自有千万个成算与谋划。

如今宦官当道,东厂位高权重,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陆齐华不愿得罪太后,可是倘或太后势单力薄,当真没法同靳濯元抗衡,他率先在提督府留个后手,也不至在一棵树上吊死。

横竖出了事有太后兜着,若陆芍那丫头当真能入靳濯元的眼,讨好靳濯元,他在朝中岂不是又多了重倚靠。这事怎么算都不亏。

话不好敞开来说,陆齐华只得胡乱敷衍道:“你是不懂汴州的错杂,爹爹眼下也是没办法了。”

他搭着陆芍的肩,将人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好孩子,去提督府只是权宜之计,后头的事自有爹爹和太后替你周全。你到底是我们国公府出去的,若是那靳濯元当真容不下你,爹爹又岂会坐视不理。当下就算是为了爹爹,为了整个陆家的兴荣。”

外头朔风凛冽,吹得窗棂一片作响。陆芍来时受了风雪,方才又低低哭过一回,双耳灌了国公爷和王氏话,只觉得头也疼,胸口也闷。

陆齐华言语中的真假,她已没了分辨的力气。屋子被炭火烘烤,活像是煮沸了的瓦罐,热得昏沉,屋外虽冷,反倒能教人清醒起来。

“容我想想。”她绕过炭盆,正欲推门透气,远远瞧见月洞门内走来一身着胭红色簇新袄子的姑娘。

不待她推门,就瞧见常妈妈拿着油伞大步迈入风雪中。那头分明撑着伞了,她仍斜打着油伞替她遮风。

“二姑娘快快,再加紧些步子,外头天寒地冻的,没得染了风寒,夫人又该担心了。”

陆婳听着常妈妈催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嘴上连连抱怨道:“我在屋里呆得暖和,做甚么非要一起用膳,还是同陆芍那丫头一块儿。”

侍婢簇拥着她上石阶,将人遮得严严实实,不等常妈妈通秉,陆婳便着手推开了身前的格扇门。

站在屋门后头的陆芍被这猝不及防地推门吓着,后退了一小步,陆婳斜睨了她一眼,未回她招呼,解下身上白缎绿萼斗篷,径直走到王氏跟前,双手搭在王氏怀里那只画珐琅海棠花卉暖炉上:“母亲,外头好冷,后厨还有糜子面没?冲碗茶汤来。”

南吃糖水,北喜茶汤。茶汤味甜香醇,色泽杏黄,一碗落肚,既能果腹又能驱寒。

王氏吩咐常妈妈去取,自己则拉着陆婳在烧炕的榻上落座。

“四丫头站那儿做甚么?快同你二姐姐来说说话。”

陆芍点点脑袋,在侍婢搬来的束腰圆香几上坐下。只她还想着冲喜的事,人在这儿,心却不在这儿,陆婳出言挤兑她道:“母亲教你同我说话,你装聋做哑的摆脸与谁看?”

“婳儿!”

陆齐华出声呵斥她,陆婳有些不服气,她本就是府里顶顶最贵的嫡女,先前陆齐华宠妾无度,教那栖竹院姨娘生的大姑娘抢去一半的风头,好不容易捱到她出嫁,府里竟又来个小的。

陆婳性子骄纵,受不得气,陆齐华愈是制止她,她愈是光火,甚么话都往外蹦:“爹爹,您这般护着她做甚么?她能回国公府,不过是要顶替我嫁去指挥使司那残废的嫡次子罢了,还真拿自己当做府里的嫡女,摆起贵女的款儿来了?”

她这二姐姐素来爱给她使绊子,平日没少说尖酸刻薄的话,陆芍家世简明,又得祖母呵护,是以不懂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有时陆婳出言讥讽,她甚至听不出陆婳言中的弯绕,竟还同她一道儿笑起来。

可是今日的话就如磨利了的刀刃,直直逼近她的胸口,她猛地站起身,束腰圆香几后倒,撞在木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要嫁去指挥使家的,不是二姐姐吗?”

陆芍深吸了一口气,直起发颤的身子,抬头对陆齐华道:“爹爹,我不愿去提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