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纳谁用不着你管,哪有做儿子的管到老子房里来的,亏你还读圣贤书,老子辛辛苦苦一辈子,把你供到了进士,如今享受一下又怎么了,你长年累月地不在家,梅红伺候我,就如同替你尽了孝心,你应当感谢她才是——”
陆兰宜等人才到正房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出的气势磅礴的一大篇话。
“父亲!”杨文煦含怒打断,“有下人禀报我,说母亲是被这个妾室气死的,儿子才要拿她去问话,父亲东拉西扯说那些做什么。”
翠翠和小铃子的嘴巴都张成了圆。
这是新情况,她们还没有掌握。
兰宜倒是不意外,她缓缓打量堂屋内的情况,只见她的公爹杨老爷高坐在主位上,横眉怒目;小他快二十岁的妾室周姨奶奶一身重孝,靠在他身侧,容颜美艳,神色惊悸,一手牵住杨老爷的衣袖,一手使帕子拭泪;杨文煦背对门口独自站着,兰宜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由他僵直的背脊也知他的愤怒。
“哪个奴才胡说的?你叫他出来,我行家法敲断他的腿!”杨老爷十分理直气壮,又正气凛然,“煦儿,你娘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两年就不好了,跟你媳妇一样,成天病歪歪的,梅红进门后一直把她当亲姐姐尊敬,伏低做小还来不及,哪里敢气她?你娘那个小心眼儿,自己常常想不开倒是真的,我开导了,她又不听,还找着我吵架,若不是你老子命大,叫她气死了还差不多。”
从陆兰宜的角度,清晰看见杨老爷话音落下后,杨文煦握紧了拳头。
杨老爷说上了瘾,见杨文煦没立即接话,还以为自己把儿子驳斥到哑口无言,接着道:“就说现在,你娘不在了,一家子不都赖梅红操持?你媳妇没进门就晕了,她百忙里还抽出空叫厨房熬粥,等你媳妇醒来吃——叫你媳妇自己说,是不是这样,梅红想得周全不周全?”
这是看见了兰宜,一张嘴把她也扫了进去。
杨文煦转过身来。
兰宜没看他,在翠翠的搀扶下福了福身:“丫头告诉我了,是姨奶奶吩咐人熬的粥。”
她只算陈述了事实,周姨奶奶的眼神却亮了亮,杨老爷也得意起来:“你听听!这不是我编的吧,你媳妇这样子,站一站都要人扶,我看也干不了什么,不如回去歇着罢了,家务还交由梅红管,你也别在这里寻我吵嚷了。”
“她不过是一个妾!”杨文煦声音冰冷,“岂有令她管家的道理。”
“妾怎么了?”杨老爷瞪了眼,“妾也是你半个长辈,容不得你不敬。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屋里的姜氏也没少出头揽事吧,当初还在家时,你娘就肯抬举这个不知表了多少里的表侄女,去了京里,你做了官,她更该得意了。怎么你的妾不安分使得,你老子的妾就使不得?”
杨文煦忍怒:“那是因为兰宜身子不好。且儿子也并未放纵她。”
“你是没放纵,你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地让她接着生。”杨老爷嗤笑,又翻了个白眼,“生一个,你那老丈人的脸见我就黑一层,他自家的女儿生不出来,我没怪他,他倒好意思冲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问他哪里的地便宜又好,想替你弟弟攒些,他都不肯告诉我,只推说不知道。”
杨文煦沉默了一下。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我哪来的弟弟?”
他分明是独子。
杨老爷嘿嘿笑了起来:“在梅红的肚子里呢,刚满了三个月,大夫说还把不出男女,不过梅红近来一直爱吃酸的,我看一定是个儿子。”
杨文煦在他的笑声里踉跄了一下。
陆兰宜站在门外,她也摇摇欲坠,仿佛要倒下。
“奶奶。”翠翠忙用力扶稳了她。
“我没事。”陆兰宜微微摇了摇头。她是憋笑憋的,周姨奶奶有孕的事,她做鬼时也听过了,没觉得像现在这么有意思。
这趟没白来。
她胃口都开了,感觉回去还能再吃一碗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杨老爷不开心了,“添了小兄弟不高兴,摆这一副脸色,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