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眼睛红了,想到当时的苏洄,声音也不由得哽咽,“后来有一次,他是真的打算走了,给我写了一封信,吃了好多好多药。当时我吓坏了,还好有怀特教授帮忙,我们第一时间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洗胃,打麻醉的时候他醒了,还在说胡话,让医生不要救他。医生都说,这是他求生意志最薄弱的一次。”
“我不明白,还以为有了幻觉,小洄哪怕疯一点,至少也每天开开心心过了,不会又想不开,那一整晚我守着他,想了一整晚也没想通。”
外婆掩面流泪,宁一宵递过去纸巾,手覆在她苍老的手上。
“后来他醒了,我看着他哭,他看着我发呆,还问我,‘外婆,你怎么都不会老啊?’我说,我已经很老了啊。小洄就摇头,说他二十岁的时候我就长这样,现在他都六十岁了,我怎么还是长这样呢。”
六十岁……
宁一宵后背僵了一秒。
他想到苏洄喝醉,说祝他21岁生日快乐的真诚模样,在他说自己已经27岁时,苏洄脸上的错愕和迷茫,也都是真的。
他的确分不清。
“小洄说,‘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宁一宵也是,他昨晚走了,我们约好一起走的,为什么要救我?他还在等我。’”
宁一宵愣住了。
原来他们在苏洄的幻想里,已经白头偕老过了。
说到这里,外婆最终还是难以忍受,摇了摇头,表情却难掩伤痛,“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是我想得太简单,由着他在幻觉里不出来,其实会害了他。”
“所以我只能狠心,让他住院,强制性接受治疗,让他逐渐从幻觉里走出来,他后来也慢慢地放下了,我经常说,宁一宵可能也生活得很好,你也要学着慢慢走出来,他很努力地试过了,也往我把这些事都忘掉。小洄不像以前了,做什么事反应都很快,现在总是慢吞吞的,并不是他不想快一点回应你,可能他只是在分辨,他怕自己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就会做错事。”
外婆握住宁一宵的手,“孩子,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他的确放弃了你,但他比你想象中更爱你,他只是不敢说,怕吓到你。”
“今天你看到的小洄,已经是克服了很多困难,花了很大的决心和毅力,逐渐好转的他。很多人见到他,听说他的病,会很意外,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个病人,只有我知道,其实他也曾经病得很重,很痛苦。直到今天,他可能依旧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没办法,这是这孩子的命数。”
她看向宁一宵,“说实话,如果我是你的家长,我不希望你和这样的孩子在一起,会耽误你。”
宁一宵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但我不能没有他。”
外婆点点头,“我知道的,你们心里都始终只有彼此。但如果他有时候会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多多包容,或者告诉我,我来教他,好不好?”
宁一宵脸色苍白,蹙着眉,如同冰冻的湖面,看上去坚固无比,可细微的裂痕却在蔓延,脆弱得一触即破。
“不会的,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宁一宵抬眼,眼圈泛了红。
“分开的这几年,我每天都希望可以给苏洄一个家,让他可以幸福、快乐,虽然有些迟了,但这个愿望从来没有改变过。”
苏洄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宁一宵推着外婆出来晒太阳,两个人正聊着天,关系似乎又亲近许多,令他很开心。
于是他远远地就挥舞手臂,大声喊了宁一宵的名字,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宁一宵循声望去,看见苏洄站在一棵杉树下挥着手臂,蓝色风衣敞着,衣摆被风吹起,阳光将他衬得充满生机,像一株鸢尾,翻山越岭赶来,为他盛放。
看到他笑,宁一宵却觉得痛。
苏洄跑了过来,但并没有直接撞到他怀里,在外婆面前还是有所收敛,停在他面前,头发丝还在晃,笑容洋溢。
“外婆,你的椰子糖。”苏洄从纸袋里拿出一包糖果,放在外婆膝盖上,“跑了好几家才买到呢。”
“谢谢小洄。”外婆笑着摸了摸他的手臂。
“不客气。”苏洄笑着,歪头看向宁一宵,“我还买了冰淇淋,有你爱吃的口味。”
他抬起手,摇了摇袋子,“吃不吃?”
宁一宵却直接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苏洄愣了愣,抚摸他的后背,“怎么了呀?”
他怕被外婆听到,凑到宁一宵耳边很小声问,“你不会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