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悬日/戒断 稚楚 2174 字 2个月前

像死循环的代码,不断地报错,不断地运行,一路错下去,无休无止。

他希望有人能帮他中止这段代码,但似乎没有人能做到,就连睡眠里的自己也逃不掉。

只睡了三个小时的宁一宵,第二天的早上八点就前往美术馆,进入展馆中。

这里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走进场馆,看到形形色色的观展者,每个人都对艺术展品抱以欣赏的态度,除了最不虔诚的他自己。宁一宵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竟然真的因为旁人的一句话来碰运气。

很矛盾的是,他一面寄希望于切切实实的相遇,可又不希望真的遇见,真的要通过第三个人见到他。

这代表着他们之间的确存在联系,而自己和苏洄,已经毫无瓜葛了。

这并不是个人展,两层楼的展厅里摆放着许多创作者的装置艺术品,主题名为“你的诞生”。

宁一宵的全部时间都花在工作上,在来美国之后几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他没有时间欣赏艺术,也害怕欣赏艺术。

所有会令宁一宵想到苏洄的东西,他都能避则避。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原来这个人只要出现,一切就都失效,他甚至会很不识相地用这些伎俩靠近。

对照着艾维斯发来的照片,宁一宵四处张望,寻找着梁温的踪影,好像很不凑巧,他几乎找遍了一楼展厅,都没有看到。

上了二楼,他正思考是不是自己的预判出问题的时候,在观展的人潮与艺术品之间,宁一宵一眼就看到了苏洄。

这一刻的他是为苏洄高兴的,因为苏洄的确实现了他想要的。

但他不像昨天的他了。

宁一宵愣愣站在原地,没有再上前一步。

苏洄就在二楼展厅的一个拐角处,他拥有一小片白色空地摆放他的艺术品,被蓝色的灯光浸透。

那是许多许多用细线吊起来的破碎的蝴蝶,由白纸折叠成,纸上隐约有些字样。

然而,作品名却与蝴蝶无关,叫《网》。

很多装置艺术的突出重点在于被悬挂的物品,所以常常会用灯光将那些用以悬挂的细线隐形,但这件作品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突出了所有的丝线。

假如只观赏悬挂的数千只蝴蝶,看到的就是蝴蝶,而如果将视线移到墙面,会发现细线设计出的“网”的光影,墙上的影子里,每一只蝴蝶都被一只完整的线笼罩住,不得自由。

宁一宵读得懂,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他都能读懂苏洄的作品。

蝴蝶并非蝴蝶,而是自由。

在“你的诞生”这样的主题下,苏洄给出的答案是:诞生于囹圄的自由。

巨大而美妙的装置艺术下,他穿了件茸茸的灰色开衫长毛衣,围了条很长很大的彩色格纹围巾,脸很小,下巴完全陷进围巾里,看起来还像个学生,但漂亮得一览无遗。

他不像其他的创作者,会热心地解释自己的作品内核,而是很安静地站在一旁,垂着手,眼睛望着那些上前来看他作品的人。

这一刻,宁一宵很普通的视力忽然间变得很好,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苏洄脸上的细小神情,他的忐忑和忧虑,他得到肯定时的一点点满足,也看到他手上握着的灰绿色钢笔,还有他身后的墙壁上贴的编号“21”,这些明明都是很不明显的。

可他就是看得很清楚。

宁一宵扼止着内心的想法,一面又忍不住再往前走一步,好将他的展品看得再清楚些。

忽然地,他看到苏洄转了头,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后退小半步,在看到来人后脸上露出了不明显的笑。

那就是梁温。

在看到他资料的时候,宁一宵也抱过侥幸心理,或许对方只是苏洄的主治医生。但眼前这位人生顺遂、年轻有为的医生,连病人的私人工作都要相陪,送热茶,送手套,还帮苏洄整理他的围巾。或许还会开车送他回家,或是酒店,甚至在自己的公寓收留苏洄。

他很好奇,医生是否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宁一宵的一双腿像是凝固在原地,仿佛也突然化作这里的一尊展品,待人观赏。如果是,他也很不够格、并不真的值得被摆放在这里,只会让人匪夷所思,令人发笑。

意识到这一点,宁一宵转身,很没有留恋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