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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番外 离儿 2652 字 15天前

他见父亲平静的看着他,脸上却毫无谅解之色,只好扶着床边缓缓跪下,膝盖上淤青未退,像有无数根小针,又疼又麻。

“孩儿知错了。”徐湛低低的声音说:“跪在雨里确有要挟之意,但真的不是有意生病,让父亲着急担心的。”

林知望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的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央求过你祖父一件事,寒冬腊月,天上飘着大雪,我在庭院里长跪不起,第二日清早,你祖父看我不见了踪影,还当我早早回房歇着了。”

说到此,他顿了顿。

“后来?”徐湛忍不住问。

“后来?后来他们四处找不见我,家里没有,学堂里也没有,据说洒扫的下人把我从雪地里刨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没了气。你祖父从部院赶回来时,我刚缓过一口气,正拥着棉被打摆子,他指着我破口就骂,骂了半个时辰……那是他头一次对我妥协,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认死了他不会真的要我的命,所以从我决定要挟他的一刻起,胜负已定。”

林知望目光空了,课子极严的父亲,从未给过他一个笑脸或表达一句关心,可他分明看到父亲因后怕和懊恼红了的眼眶,那比夏楚加身还要难过万倍的一眼,使他此生再也没做过类似的事。

徐湛垂着头,算是明白了自己一身倔脾气源自于谁,可他比父亲好些,他想,至少他选择了早秋而不是隆冬。

“可是你啊,徐湛,”父亲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带了显而易见的嘲讽,“你这小身子骨想拿来要挟你爹,简直异想天开。”

徐湛听父亲有闲情讽刺他了,话里似乎有了商量的余地,暗暗松了口气,嘴上乖巧的说:“我错了,我会尽快把病养好,回韫州考试的。”

他没有再提秦妙心,舅舅说的对,许多问题,他需要一点时间,给父亲一套站得住脚的说辞,而父亲这里,也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何况事已至此,结果也差不到哪去了。

果然,父亲神色温和的叫他起来。

终于算是和解了,徐湛这样想着,却听到一个人畜无害的声音:“去次间的书桌上,把镇尺拿过来。”

徐湛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一对铜镇尺,父亲要来做什么呢?他撇了眼床头摆着的两碟干果,心想,总不至于是砸核桃的。

“怎么了?”打进屋起便好整以暇的林知望忽然变得严肃:“你以为你病着,我便舍不得打你?还是有舅舅给你撑腰,我不敢打你?”

“不是……”徐湛说不出别的话,又不敢拖延,拖着脚步去外面取镇尺,多日卧床,两腿虚软的要飘起来,脑袋里却像灌了铅一样又昏又沉。

不委屈是不可能的,父亲常说他嘴乖一些不至于挨打,可他已经服软认错了,甚至很大程度上做出了让步,父亲竟还要揪住不放。

林知望拿在手里掂了掂,摩挲上面精致的回纹,他知道桌上有对镇尺,却忘了是一对黄铜镇尺,甩手将它扔在小几上,“啪”的一声吓的徐湛打了个寒颤。

四下看看,从床尾处抄起一把扫床笤帚,用脱粒的高粱穗子紧紧扎起来的那种。

徐湛瞳孔一缩,父亲一身质地考究的绯色常服来不及更换,挽了衣袖倒执着那笤帚,像从没见过似的上下端详。

他想起幼年时,徐家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家生子,每逢做错事就会被爹妈抄了笤帚疙瘩揍的满院子扑腾,可在许多人眼中宛若谪仙的父亲,这样做,便有些令人不忍直视……徐湛处境尴尬,想笑笑不出,抿嘴挤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林知望依然认为他想笑,本就强压着的怒火一下子窜上来,压了他在床沿处趴好,狠狠的抽了几记。

徐湛疼的倒吸冷气,跟戒尺藤条的坚韧锐利不一样,是结结实实的疼。

父亲从进屋来,哪怕不是和颜悦色,至少也算平易近人,且难得肯说那么多话,不惜揭自己的老底来“感化”他,这样一番恳切长谈的之后,居然是抄起家伙推倒就打。是父亲官做的大了,越发喜怒无常,还是自己太过胡闹,气的他失了理智?

这滋味确比藤条差的远,可熬不住太多数目,又是盛怒之下一通乱打,不过十几二十下功夫,整个臀峰便像烧起来一样。

他心里默默想着,以父亲的手劲,质地坚硬的戒尺都能断,这玩意儿怕撑不了很久就会散落一地。

于是,他苦苦撑了四五十,终于对这扎扫帚的手艺心悦诚服。

他大病未愈,本就爱出虚汗,此刻单薄的中衣已经湿透,脸上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他一声也发不出来,每一记责打都不至于疼的出声,叠在一起却是延绵不断无休无止的痛,父亲从头至尾的沉默更让他陷入恐慌。

他见父亲平静的看着他,脸上却毫无谅解之色,只好扶着床边缓缓跪下,膝盖上淤青未退,像有无数根小针,又疼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