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池衍把半截烟扔在地上踩灭,极虔诚道:“我很爱向其非。”
“嗯,我没那么喜欢梁聪。”阿闹仰面躺在床上,“我知道有些事儿过不去,就算你想过去,也有得是人不想你过去。我觉得我已经不在乎瞿多了,但是我每交新男朋友他们都揪着不放。我有时候就反问自己,我是真不在乎了吗?我其实也不知道。”
“你知道,”池衍说,“再来多少个梁聪都一样。”
她翻身,一只胳膊支起脑袋,随手拖一本杂志过来接烟灰,半晌叹了口气,像又要下定决心一了百了。”随便吧,”她说,翻身起来摸池衍的口袋,“终于换手机了啊,稀奇——”
池衍下意识去捂。
“操,”阿闹恍然:“这是小向的。”
池衍默认。
“你他妈不是又——”她把烟在杂志上掐灭,跳下床拉起池衍要走,“他现在不是正被你绑在床上呢吧?”铜版纸烧出一个窟窿。
池衍心烦,挣开阿闹的手:“没有。”
“操你妈的,”阿闹气极,握拳锤在他背上:“你别这么对他,池衍。他跟秦之默不一样,他和我们也不一样,我们没了就没了,我们死了谁会在乎吗?操,乐迷会,会办纪念会,唱我们的歌,给我们哭丧。过几年忘了,然后找下一个值得哭丧的目标继续哭丧。我们是没人要的小孩儿,但向其非,他很好很乖,有朋友有家人,他不缺爱,他幸福得很,要不是认识你,他这一辈子会安安稳稳的,继续读书工作——“
“你别害他。”她攥紧池衍的衣摆。
回房锁上门,心跳在寂静中变得清晰,窒息感则不减反增。阿闹让我别害他,池衍想,我懂,我都懂。我一个人逃跑是最好的选择,不用面对秦之默和秦筝,也不用绑架小向。妈的,我为什么会用到绑架这个词?证明潜意识里这么想过。他起身收拾行李,把刚才翻出来的东西又一件一件塞回去。又要逃了,他想,像过去一样,秦筝跟着孟舒会很安全,我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就好了,独自生活,不伤害别人也不会受伤。
闷得太久,向其非或许是觉得呼吸不畅,脑袋从被子里拱出来,带着满头静电砸吧嘴。池衍不知是第几次这样注视他,看向其非睡觉总是件很治愈的事情。他常常睡得很沉,不那么容易被吵醒,多是因为他坦荡,也没什么抗包袱的臭毛病。他看向其非睡着时的表情,常会觉得有安全感,如此刻,晨光透窗映在向其非脸上。看他无意识皱起鼻子,池衍才注意到太阳早已升起,整个室内已经充满阳光。
握着拉杆的手软下来,池衍再次认输,缴械投降。他知道自己走不掉了。他会想要是向其非醒了找不到我怎么办?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满世界蹲点儿,他会不会哭啊?他一定会,但他也会很快振作起来,元气满满地去解决问题,积极得像个假人。
可我舍不得他这样。
阿闹骂我也好,向其非终有一天会恨我也好。
我都再也没办法从他身边逃掉了。
向其非醒来时,已经过了发车时间。池衍没有叫醒他,仍在脑内和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争斗,后路封死并不意味就敢大胆向前。直到向其非检查过箱子又怒气冲冲喊他名字时,池衍才勉强从混乱中回神。
太久没睡,身心俱疲,朝刚刚睡饱的人扯出个假笑,又想起自己手里正劫持对方证件,局促地想要还回去,想解释:“我不是——”
向其非没接,面对面跨坐在池衍的腿上,恶狠狠朝他脖子咬上一口。
池衍“嘶”一声,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说:“轻点,乖,疼。”
向其非松嘴,下口狠,牙印已经渗血,他又觉得咬重了,朝伤口又亲又舔,半晌才想起还要质问此人:“你想走是不是?你又想走!”
池衍收紧手臂:“对不起。”
向其非下巴勾在池衍颈窝,胳膊绕在他背上不松:“你要是不想接小筝,那我们就不去,你要是想走,我们走就好了,但是你得告诉我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但是我们俩要一起,你就算觉得受不了想跑,我也会和你一起跑的……诶,你,你哭啦?”
难以置信。
秦之默去世至今,池衍第一次迎来如此彻底的情绪宣泄,他抱住向其非像抱紧一块浮木,极狼狈、不堪、丢脸。但在向其非面前好像丢脸也没什么。此前从未想过他会轻易说出“我陪你一起逃”这样的话,似在默许有些责任你真不想负就算了。毕竟向其非是从来不曾逃避过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