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这场过分曲折,向其非直觉背后冷飕飕,在后台偷偷用手机查黄历,“忌”字儿后面没看清,让池衍从身后抄了手机,关机锁屏一气呵成,问向其非要糖,拆了包装,说:“看这个干什么,信它不如信我。”
直至上台,梁聪酒杯也没松手,最后干脆取下话筒一屁股坐监听上唱。阿闹今天从天灵盖不爽到尾巴骨,在后台翻白眼儿:“装你妈的情圣啊?”
前方,场地充斥回授、啸叫,梁聪全然不在乎,除去几个长毛马甲慕名而来的金属铁托还坚持在前排操栏杆,冲池衍来的新老乐迷纷纷退到吧台门口等,捂住耳朵神色凝重,就差隔空骂一句你他妈别强/奸我的耳膜。
又同时,秦筝偏要留下看。以往池衍以年龄小不安全为由发配他回酒店驻守,秦筝都默默应了。这两人心照不宣,都怕提起那位you knoho,一个是想但不敢,一个是真不想。今天算反常。
“就这一场,”他当时盯着池衍,瞳仁漆黑像泡了墨,还极罕见且生涩地称呼池衍“哥哥”。
向其非近来少见秦筝提要求,不忍拒绝,卡在中间端水,说服池衍对他来说绝对更轻松,并三指比在太阳穴边儿上:“我保证看好小筝不让他乱跑。”
池衍铁面装不过三秒,心软在各种决定过程中总压倒性取胜,最终不情不愿松了口。
说是未成年不让进,实际场地一般没人管这个,比秦筝还小的也常常神出鬼没。二楼,头顶吱吱呀呀挂一个聊胜于无的吊扇,乐队正在做最后调音。向其非很少上去卡座,觉得没劲,这会儿身边还有几位本地小厂牌主理,或各家熟人,喝多了扯些内幕八卦,呲呲牛逼,昨天谁带了妞儿去哪儿睡,今天我又在哪儿寻个天才,或间歇性笑两句这梁聪今天状态可真差劲啊。秦筝盘腿坐在护栏旁边,朝楼下一个黑乎乎的角落望着。向其非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看不出个所以然,只看见黑压压一片人头,观众人数比吆尸人鬼哭狼嚎那阵翻了几翻,乌泱乌泱看着眼晕。“滂沱”俩字喊得整齐划一。向下瞅一眼,也不知道秦筝盯什么能盯这么久。
向其非往嘴里扔花生米,琢磨有多少人是老乐迷,多少又是被视频里的池衍吸引,短短几天内把自己补全成滂沱通,兴致勃勃和周围人分享道听途说的所有故事。想多又郁闷,操,凭啥这些故事里就只有我没有姓名。直到收到短信才豁然开朗,池衍在演出时找他已成习惯,背起琴前发给他:“你站出来一点我看不见你。”
搓下来的花生皮攒一桌子,扇叶搅动空气,飞得到处都是,向其非趴上栏杆,横跨场地朝池衍挥手。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池衍有时候真的好幼稚,心理年龄可能也不必秦筝大多少。
池衍终于回归演出状态,在无数呼喊“滂沱”的声音中,以最平稳的语调强调:
“蓝点,别乱叫。”
作用甚微,乖乖听话的也不叫摇滚乐迷,嘈杂一阵,还是零星扯着嗓子喊“滂沱牛逼”,喊“让池衍唱啊”。而下一秒,秦筝注视的方向,有人举起摆在暗处的旗帜和泡沫板,待所有人看清图案,短暂静默之后,下方传来小范围的呜咽。
旗子在室内挥得艰难,一张张秦之默的昔日笑脸飘在空中,光线昏暗,他样貌温柔平静,看不出分毫忧郁,或是歇斯底里。台上奏响第一个音符之前,不知谁先起了头,所有人陆续合唱《wish you were here》。
悲鸣使无关的人也为之动容,共同哀叹两个年复一年走失在鱼缸里的灵魂。灯光追向台下,人人润了眼眶。并非不能理解,当年滂沱一朝消失不见,这是迟来的集体仪式感。也如梁聪总讲,说到底不过都是自我感动。向其非看池衍站在台上,光也能是一种处刑,看他垂下眼,看他逆着和声自顾自弹他的琴,看他朝暗处躲了一小步,而聚光也随后逼上来。也看秦筝抱起膝盖,想他应该是早就察觉,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能让他光明正大地怀念自己哥哥。
世界又突然变得很大了,变得不只他和池衍两个。哪怕做了许多努力,可有些记忆就像洗不干净的文身,他想忘了,总有人反复提醒他记得。
池衍那一整场状态都不太好,频频抢拍,像急着结束演出。最后一首,阿闹音调乱飘,唱行星爆炸,宇宙坍缩,地球不过星尘一粒,银河只是一段余波。池衍一拨片下去扫断三根琴弦,钢线戳进皮肉,渗出血珠,沾在电吉他金色的护板上。只有黎小久尚能稳住节拍,演奏勉强维持,速度越来越快。池衍用残缺的音符鞭笞自己,像无数琴弦抽在身上,近乎惨烈地结束最后一段riff,他人生第二次砸碎了琴。
南京这场过分曲折,向其非直觉背后冷飕飕,在后台偷偷用手机查黄历,“忌”字儿后面没看清,让池衍从身后抄了手机,关机锁屏一气呵成,问向其非要糖,拆了包装,说:“看这个干什么,信它不如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