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惠来咧嘴笑,背过身,大踏步踩沙滩上荧荧月光:“我爹特懂,我随我爹。都他妈快知天命了,不还能给自己懂出个婚外恋?”
张口,接不上话,电话通了,池衍便又算救他一命。向其非先解释计划有变,回不去了,倒也直白,“我妈让我盯着钱惠来别寻死。”语毕,肩膀同时被锤一拳。
“嗯,知道了,”池衍说,“看你没按时到家,怕路上出事。”
“你没回我短信,以为你没看见我发车票。”同时也雀跃,“新手机你有在用啊?”
那头短暂停顿:“……偶尔吧,会看你发的照片。”
“那现在是在等我回家?” 向其非心脏扑通,浑身只有脸是热的,“我错了,下次一定按时,你别生我气。”
又是停顿,“……没有。”
没有什么?怎么不说全啊。向其非想,没在等我,还是没生我气?但不重要,承认错误也主动:“你要实在生气,我可以接受一切惩罚。”
池衍乐:“罚你什么?”
“打扫卫生?洗衣服?或者擦琴,保养和调弦我也会,但仅限标准音,”向其非耷拉眼皮,踢走面前一块碎贝壳,趁四下除去钱惠来没别人,不要脸道:“要让我决定的话就罚我亲亲你?”
背景是钱惠来怒吼,“别把沙子朝我背上踢!”把池衍一句短暂的回复也盖过去,只能听见尾音含笑,没准有戏。
“小筝起了,”没听到对方说好还是不好,再接上便换话题,“他想和你说话。”还想追问,连话筒那边的人也换了。
秦筝话更多些,控诉池衍带的糖草莓包了米纸,大部分都撕掉,不过偷偷尝了一小片味道似乎还可以;又说家里添了好多东西噢,你要快点回来看看,晚了我要回去上学了;还有上星期我同桌转学,虽然我们没怎么说过话,但他人蛮好的,数学课会分我雪花酥吃,你回来的时候能买一些吗我又想吃了,但主要还是要早点回来。前前后后不得要领,总结下来重点只两句,非非哥哥你早点回来,你别不要我们。
好好好,没有不要你们。边愧疚边安抚,又想,他说“我们”,把池衍也算在了一起。
到海港,走走停停,白白消磨将近六小时。瘫回床上,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倒头便睡。但也不全是无用功,踏进小区大门时正破晓,钱惠来站定,不动了,陪着他看会儿太阳从林立楼层的夹缝中拥挤着升起。之后,钱惠来翻包,摸出礼物袋,塞进向其非怀里。里面除早约定好的塞尔达卡带,还有一个本子与一支派克笔。
“另外两个是小时候我爸给我的,没用过,一块儿送你了,你要用就用,不用就扔了算了。”
那你怎么不自己扔?没问,毕竟也见识过池衍那扔不掉的火机,交给别人割舍总轻松些。在电梯里翻, 本子红绒布面,手感极好,上面印烫金的字儿,一行日期,一行是先进个人表彰词。扉页上手写几段酸溜溜的自创诗,年份久了,字迹受潮晕开,乍一看颇有文采,可通读却不知所云。
最后落定一句:我从未认真地,认真地,望过故乡的海。
付婕其人,摊上这档子事儿,就定要闹得全海港都知道。什么家丑不可外扬,您都不跟我一家了我管它扬不扬?钱惠来发一天神经,睁眼又重给亲妈当起免费顾问,亏在还没执照,被三番五次质疑你到底靠不靠谱?一气之下跟向其非同趟车回了北京,嘴上说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途中还是转了两个联系人过去,介绍说这我做这方面实习的学长,你看着办吧,别抠门,钱记得给够,我跟人也不特别熟。
高铁黄昏到站,剩一天开学,行李不多,本想说送钱惠来先返校,人说不用,你滚吧,你那位也该等着急了,虽然我看你更着急。
在出租车上也的确反复看表,晚饭时间,出去吃好了,海底捞先排个中桌,姑且保密,弥补前两天的不守信,不知算不算个惊喜。
进小区,捅钥匙开门,屋内静谧,没开灯,险些以为池衍终于受不了他,带着家当逃窜。秦筝先听见声响,穿一身红彤彤的睡衣,从房间里冲出来要抱他。“雪花酥在包里。”向其非说,“我买了好几个味道的。”
秦筝跑去翻零食,撕开一块儿往嘴里塞,又神秘兮兮到厨房开冰箱柜门。保鲜层打开,向其非懵了,水果蔬菜酱料,还有两块正解冻的棒骨肉和羊排。再看一圈,懂了秦筝电话里说添好多东西,锅碗厨具小家电,一样不少。
冰箱上层还挤着一个好利来的蛋糕盒,左边堆两条春笋,秦筝踮脚把盒子托出,抱到饭桌上,主动坦白作案过程,“我下午偷偷吃了一块,他说想等你一起吃,你别告诉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