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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杀手 Barrett 2601 字 2个月前

过半个钟头,师傅顺利赶来换锁,递给池衍一串新钥匙。池衍收了,没问价,直接付钱,驾轻就熟像是老买卖。全家桶吃完一大半,秦筝在瑟瑟寒风里撑到打嗝。按照以往惯例,隔天一早就该联系寄宿学校的老师,准备提前送他返校。

当晚成功通上加湿器,秦筝却不愿早睡,向其非给他放《星际牛仔》来看,池衍连着耳机练琴,热手的时候也陪他们看一会儿,指着爱因问这就是你手机壳上那只狗?向其非点头,又给池衍翻家里大金毛的照片,边说我早想养只柯基,我家狗都忒大,不可爱。

挺可爱的,池衍说,我喜欢大型犬。

向其非追问,那怎么不养一只?

池衍停顿,练指法的手也跟着停,连秦筝都扭头看他。而后继续摁弦,他说,不养,我养不活。

凌晨听见池衍出门,向其非挑着眼皮看表,刚过五点,天肯定没亮。池衍的手机放在楼下沙发上,向其非不放心,坐楼梯上边打游戏边等他回来,中途太困,又倚着栏杆眯过去一会儿。

另一边,池衍锁上门往大路走,高领毛衣外面是皮夹克,挡风,但不扛冷,周身散着寒气儿,点颗烟,搓打火机时又看见上面的画,粗糙不平,其实挺容易刮掉的,握在手里也添几分谨慎。又想,十分之一,也未免太不贪心。真有这样的人吗?池衍是不太信,向其非怎么看也不蠢,更不像个做慈善的。大部分人总是要求个五成以上吧?而他自己则更极端些,要么零,要么百分百,不设缓冲带。

那也总不能是只对他这样,这就更扯淡,哪儿有人会把他当做特例对待?如果连秦之默都不愿意这么做的话。池衍双手揣进兜里,就地坐在路肩上等车,想笑,向其非要求的额度够了吗?算起来觉得自己超额完成,几乎想了百分之九十的他。街上没人,当然也没车,没带手机没带表,不知道多久才拦到一辆,跟人拼,一女孩儿,裙子短到大腿根,池衍看着都嫌冷。她一路哭,怀里抱成堆擦脸的纸,眼睛几乎糊成团墨,跟朋友语音,无非还是失恋。池衍往窗外看,满眼花白的雾,一瞬间以为要失明。秦之默出事到现在,他还没流过泪,哪怕半夜梦到遇见他的那天也没能成功哭出来。之前从那小孩儿那里拿回火机,看清上面蹩脚的画,好奇,查了些资料,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一条,鲸类似乎都没有泪腺。

向其非会哭吗?应该是会的,他那天在车站,没流泪,但眼眶红着。

这就又想到他了,好像比自己以为的要容易些。

车一路往海淀奔,从一个贫民窟开到另一个贫民窟,同车的女孩儿先下,抱着她那一把沾了泪的手纸,情绪稳定了些,说一句话倒抽两声,带着鼻音:“帅哥,不好意思哈,一大早的让你看笑话。”

池衍看她,硬扯个笑说,不会。

再停,到一家台球厅前面,池衍付过车钱,下车时漫天水汽早被太阳晒化,台球厅卷闸门闭得严实,红漆喷满脏字,毒窝鸡窑,王八操的狗娘养的,但最显眼还是“还钱”。

池衍看得头疼,过去拍门,半天没应,只得自报姓名,还要往死了踹。过五分钟才有人来开,又是一没见过的女的,刚从床上爬起来,发丝打结,下巴上斑点乌青,披件长棉袄,里面只穿了内衣,正打哆嗦,大腿处有新鲜的针眼儿,屋里灯没开空调也没打,池衍估摸着是电也断了。

“邱一鸣呢,”池衍开门见山,“喊他出来。”

那女的紧了紧棉衣,弯腰磕磕绊绊地拉拉链,起身问他,“有烟没有?”

池衍递她一根,她接来别上耳朵,伸手再要,懒得一来一回耽误时间,池衍索性剩的半盒全给她,对方颤巍巍倒出一根塞嘴里,又问:“有火没?”

“没,”池衍说,打火机在兜里捏着,“邱一鸣人呢?”

那女的摸索棉衣口袋,翻出只一次性的,点上嘬了两口,扔下句“不好抽,麻嗓子。”然后拐进里屋喊人。过不久,一瘦猴就提着裤子出来,二十出头,身份证上的年龄比向其非大不了多少,细胳膊细腿儿,巴咂着口香糖,脸不大对称,头发支棱着,腮帮子略鼓,眼眶凹陷,双手扭着皮带要系,但对不准扣儿,歪三倒四一副瘪三相。

那之后再没去过任何海洋馆,他妈回来后读到篇九几年虎鲸吃人的报道,怎么想怎么觉得后怕。向其非自己没再要求重游,也没再打听那只一面之缘的虎鲸后来如何。说不上是被报道恐吓,当然更不是受之后风生水起的环保主义鼓动,只是隐约觉得没什么非去不可,或许终有一日要和它在别的地方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