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看你人不坏才说这么多的,”调酒师弯腰把擦干净的杯子放回去,又开始收拾台面,“也不是我不让你等,老板一会儿回来了,看见你这样,我就麻烦了,您行行好?”
人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饶是向其非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赖着。他自己其实也说不太清楚,怎么就对池衍的一句话能有这么深的执念,好像一到这上面他就总是一根筋,特别轴,谁劝都不行,虽然滂沱的事儿他只跟钱惠来说过,但每次聊,似乎总要以吵架收尾。他觉得跟钱惠来说不明白,钱惠来觉得他犯毛病。
真要深究,向其非自己把原因总结为之前的人生都太顺了,运气也一直不错,好像没什么要做的事儿是努努力做不成的。他家里和和睦睦,只有自己一个独子,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起码小康,父母到这个年纪还非常恩爱,且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情,具体体现在俩人经常撇下向其非到处旅游。后来读书,向其非成绩不错,高考也算顺利。他天生外向,也主动,朋友多,不缺女孩儿喜欢,大学谈了两次恋爱,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都是他先提分手,没闹得太难看,是至今还能在朋友圈相互点赞留言的关系。
他的人生路上还没摔过,唯一一跤绊在了池衍这里。向其非头一回追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追起来也这样。
向其非从黛博拉出来,没了钱惠来,自己瞎绕半个小时,终于成功蹲在了胡同口。
离开之前他还是把一整杯鸡尾酒喝光了,里面的碎冰搅化了七七八八,酒精味被冲得很淡。他在路边捡了根枯树枝,现在就着路灯戳地上石砖的缝,戳了半天,树枝断了两次,连只蚂蚁都没戳出来。
路上一辆出租车也没有。
他又戳了一会儿,把断掉的尖儿在地上磨平,还是没车。凌晨更冷了,风能把关节全都吹僵,向其非终于放弃这项“等来出租前没准能先等来池衍”的实验,认命地掏出手机叫车。
软件转了一会儿,刚接上单,师傅离他三公里远,显示过来大概五分钟。向其非站起来稍微活动两下,胡同口就正巧有两人晃出来,高跟鞋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然后就停住了,一个女的正喋喋不休地讲话,听声音也没少喝:“那说好了啊下礼拜天,诶,礼拜六还是礼拜天来着我看看,对,礼拜天,七点半在东四那老山胡同,你自己准点来,别忘了,谁也联系不上你妈的,见你一面可太难了。”
向其非应声回头。
“知道了,忘不了。”他看到池衍说。
池衍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明显的不同,头发还是一样长,他穿了很厚的茶色毛衣外套,背上背一把琴,脖子里挂着耳机,没带任何配饰,相比之下阿闹身上的铆钉耳坠全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池衍只是夹着烟,另一只手揣进兜里。
虽然他的确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对向其非来说,朋友自杀这种事情过于遥远,不太能想象,在这种先入为主的影响之下,他怎么看都觉得池衍憔悴了不少。
哪怕借着酒劲儿,他也没敢莽撞地上来就抓着人不放,还是下决心曲线救国,从阿闹入手,谨慎且嘹亮地先喊了一声,“姐!”
阿闹也不知是心情太好还是太差,转头瞥了向其非一眼,“谁是你姐?”
“我们之前见过的啊,13年夏天,”阿闹忘了,让向其非一下子慌乱起来。酒精临时起作用,脑子晕,但胆子也变大:“你当时在后台让池池哥帮我签名,但是后来他们有事先走,就没签成。”
阿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一辆黑色大众从东边开过来,精准停在向其非身前,司机摁了两下喇叭示意他上车。
向其非手扣着车门把手,没使劲,看着他们俩等个答复,贝斯手思考了两分钟,最终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池衍站在一旁,烟抽下去半根,没接话,但也没走,一脸看戏的模样。
路边司机又摁摁喇叭,勾着脑袋吆喝:“是你们叫的车不?还走不走?”
“我不走了,”向其非转头弯下腰对司机说,一只手扶着包,语速极快,生怕自己话没说完身后的俩人就跑了,“您正常开,车费该怎么算怎么算,钱我从软件上付。”
“得,您自个儿取消好吧,”司机不耐烦,大手一挥带上车窗,最后一句话从玻璃缝里往外钻,同时挤进三个人耳朵里:“以后商量好再叫,大半夜折腾人,神经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