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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杀手 Barrett 2663 字 2个月前

向其非看着箱子数了一会儿,虫有三只,门口就他们两人。

“虫子赢了。”他得出结论。

钱惠来却问:“你到底喝了多少?”

“deborah”几个字母镂空刻上灯箱的塑料外壳,向其非在出租车里还和钱惠来聊这名字到底是不是跟着《美国往事》里詹妮弗·康纳利起的。进了门是四处飘浮的二手烟,人比向想象中要多,但也比想像中朴素。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或者在吧台选要喝什么,还有几个戴着厚重镜片的聚在一起聊马拉美和魏尔伦。入眼除了烟雾与酒桶,是一条从天花板垂到地上的藤黄纱幔,把空间割成两块。外边摆满给客人坐的桌椅,后方架着投影,一根连接线悄然伸进幔子,里边有张枣红色的木台,差不多齐腰高,安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枚玻璃烟灰缸。

而背景音乐否定了两个人先前的猜想,黛博拉,实际上出自正在小声播放的《dis 2000》。

立在吧台后的音响里,jarvis cker正对他的deborah唱,我说,让我们在2000年见上一面吧。虽然比起歌词时间超出快17个春夏秋冬,但这实在是一首非常适合跨年夜的歌,约定和新世纪都在音乐里被假装期待着。

也不知道jarvis和他的deborah后来见到没有,向其非走神,希望是见到了吧。

前年大一刚入学没多久,向其非在吉他社师兄提起的唱片店里买到过这首单曲。小小一张,七寸的黑胶唱片,摆在挂着“老板推荐”的货架上。虽然向其非的琴只玩了个把月就荒废掉,烧火棍也送给第二年的新生,但这家店至今还是会去,此后他就几乎只依赖这一个货架听歌,上面不时更换的唱片总特别合口味,有闲钱就买,没闲钱就照着抄下来,对他而言比各类音乐软件的算法要靠谱得多。

屋子里暖气很足,透过二手烟还能隐隐闻到啤酒花的香气。向其非拽下毛线帽子,抓抓压得有点变形的头发,脱了棉衣和围巾挂在胳膊上,包又背回去。钱惠来点了啤酒,向其非要的是热柠檬红茶,又找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靠着墙他就想合眼。当时听钱惠来提,他就对这个活动百思不得其解,也根本不想来。跨年夜常规备选项,放灯放烟花,市区都不让干,那也能去小西天连着看几场电影看到天亮,再不济约朋友吃吃喝喝聊一宿,想不明白谁会专程绕八百圈来看人现场写诗。但钱惠来的需求大概率摆在向其非首位,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发小。于是,向其非把回家的车票从今晚改到明早,又应邀和室友在ktv唱了一下午,掐着时间准时准点打车绕到钱惠来学校门口接人。

对此,钱惠来表示:“你少交点朋友,就不至于这么忙了。”

向其非在车里打哈欠,怀里抱着包,脑袋枕上玻璃补觉,顺便漫不经心回他:“你多交点朋友还不用强拉着我了呢。”

钱惠来没接话,玩儿起了手机,不置可否。

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满,来晚的人就端着酒杯找各自找地方站着。灯火缓慢黯淡,投影嗡嗡开始工作,打在对面的白墙上,是空白一片的word文档。

投影范围大,墙倒是略小,画面落在拐角方柱上有曲折的美感。接着有两个人前后脚进了纱幔,一个在电脑前坐下,另一个拎着把箱琴,挨在墙边调弦。液晶屏莹莹发光,乐手就偏要坐在那一轮光线之外。向其非稍稍打起精神,多看了几眼,隔着层层障碍和一颗不大清醒的头脑,也只能看清模糊的一个轮廓。

但心脏不知为何猛烈跳动起来。

文字逐个敲打在墙上,黑色的字,一枚一枚蝌蚪一样,有时拼凑某些宏大的主题,人生或是宇宙,有时又很小,很琐碎,讲秋天烂在叶子堆里发臭的银杏果,讲宿醉醒来洗脸时挤出的肥皂泡。钱惠来看得认真,墙上的图像把他映得亮堂堂。向其非却注意力涣散,总侧过头往幔子里面望。他无心看那些文绉绉的诗句,精力全拿来听伴奏。在社团混了两年,乐器虽然没学会,但歌没少听,还是能听出一些门道,比如现在正演奏的这把琴,六弦降了调,音色变得更厚重,拨起来会打品,不和谐的声响在独奏里恰到好处地变成某种打击感,滂沱早期前奏里的惯用伎俩。

诗人前后轮换过三四个,乐手只有一人,始终没变。调子主动契合诗的氛围,速度不快,但细节很多,每个装饰音都漂亮。也不是一直在弹,等到了整点,店里的古钟会敲响,音乐就停下,让人把钟声听完,乐手也会点起烟休息一会儿。一粒火星随着呼吸起伏,向其非抿几口饮料,趁机盯得更紧,想那粒小小的橘色能再亮一点,好让他看清是不是自己希望的人。

向其非看着箱子数了一会儿,虫有三只,门口就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