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也不讨厌吧。”祁嘉说道,口气比较淡。
路白菲沉默少倾,问他,“我能问吗?你和叔叔阿姨为什么关系不好?”
祁嘉又一次笑了,随即转过身,把两条细白的胳膊搭在路白菲肩上,说,“哥,你为什么问这个?”
祁嘉小时候被爷爷奶奶带了几年,后来两位老人身体不好,他就上了全托的幼儿园,周末才能与父母相处一两天。
六岁以后祁嘉被送往姑姑家寄养,由于头脑聪明过目不忘,每年考试都是全优,引起了姑姑儿子的嫉妒,自此便常常被这个表哥欺负。祁嘉替表哥写了长达三年的各科功课,父母给的零用钱也都被对方拿去,还会不时的遭受身体上的暴力。有一年暑假祁嘉被表哥有意关在车里,差点因为高温中暑昏迷,幸好被邻居发现才救了出来。
祁嘉与父母太少亲近,总以为自己是被嫌弃的孩子,甚至没有勇气脱离姑姑的家庭,担心离开了亲戚的家,或许就只有更差的去处留给自己了。
他的人生近二十年,前面有十余年都因为缺少亲人庇护,一直生活在自我怀疑与自我厌弃之中,漫长岁月积累下的情绪并不是一时说得明白的。
祁嘉自有祁嘉的骄傲,也未必都想让路白菲窥见。
他借亲昵的厮磨转移话题,以为路白菲会将自己推开,命令他站好。没想到路白菲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无人通过的走廊,然后一只手环住祁嘉细薄的腰,回答他的问题,“我一直想问的,又担心反而让你想起来一些事,然后更不痛快。”
路白菲是个细心的人,尤其在与祁嘉相处时,他会格外留意一些不经意间的细节。他们一起看电视或者电影,一旦有涉及校园暴力的情节,祁嘉都会选择快进,或者离开沙发去喝水、拿手机,总之不愿多看。
祁嘉关系较好的几个朋友都是芝大的留学生,而他高中以前几乎没有任何保持联系的同学。
路白菲猜到了这些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知道祁嘉承受的伤害还不止于校园范畴。
祁嘉就像同时拿到了上天最好的垂青和最坏的诅咒,一方面有着被人羡艳的家境财富和聪明头脑,一方面却在成长中历经曲折,甚至没有得到一份稀疏平常的亲情关爱。
祁嘉最终没有回答路白菲关于家庭关系的疑问,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怕自己讲出来反而显得矫情。
路白菲没有勉强他说些什么,只是在这栋空旷得令祁嘉有些反感的大宅子里一直陪着他。傍晚时分,祁兆恒和周以馨先后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祁嘉的表妹一同返家。
不管是和长辈聊天,或是被小姑娘缠着要一起玩,路白菲的注意力始终在祁嘉身上。
吃水果时他先给祁嘉递一份,周以馨问及他这几天旅游计划,他说“看嘉嘉的意思吧”,祁兆恒也有着中国家长的某些坏毛病,当面就要批评教育祁嘉,翻翻他在酒吧打人的旧账,路白菲出面护着,说“有些白人总是看着中国学生好欺负,祁嘉当时也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反应”,反倒让祁兆恒没话可说了。
祁嘉的小表妹大概是觉得路白菲长得帅气好看,晚饭后总想与他套近乎。路白菲先是和祁嘉关在书房里打了一会游戏,后来小姑娘敲门进来要求一起玩,路白菲就说,“对不起,现在你哥哥要给我补习英语六级,我们明天再玩吧。”
说完就去把笔电打开,立马调了一套真题出来,一脸正经地坐在书桌前,和祁嘉说,“今天我们做听力。”
小姑娘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掩上门出去了。
祁嘉被路白菲一系列面不改色的演技笑得都快站不稳了,扶墙走了几步,最后很放肆地坐在路白菲腿上,立刻就要捧脸亲他。
路白菲也不舍得让他起来,带着他和转椅在地上滑动两米,伸手去把书房门关上,然后抱着祁嘉,小声地和他说,“以前你没有的,以后我给你补上,好不好?”
祁嘉的双唇几乎快与路白菲的唇贴上了,这时突然凝顿了一下。
他是心里有个窟窿的人,就像个无底的洞,里面藏着疯转的漩涡。曾经无数次地,差一点也要把他自己吸进去,搅得粉身碎骨。
可是路白菲把自己此前所有获得过的爱与温热,都给了祁嘉,想帮他弥合那些冰冷的裂痕,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坠落,就算在人前也执意袒护他,用最温柔最笃定的方式添补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