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也说:“姐姐,还有我的。”
祁霜告诉她,“三奶奶的手艺你晓得的,不比我差。她又喜欢绣大件,有时候一两年才能完工。那老板就是看中了三奶奶绣的那条喜帐,出了很高的价格。但三奶奶没同意。”
姜宛繁低了低头,“为什么啊。”
“她说,她只信任你。不管别人怎么选,她就要给你。”
无关价格高低,是一种托付。
送走客人,回到房间后,姜宛繁抱着卓裕哭了好久。
卓裕什么都没问,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像哄婴儿般耐心,等她顺过气了,才温声道:“你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你别自我怀疑,做你认为正确的事。老天爷看着你,护着你,它也会保佑你的。”
姜宛繁红着眼睛,“嗯,所以你出现了。”
全家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姜宛繁的情绪变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翻资料,看绣图,来灵感的时候,随时拿笔画下来。
她跟祁霜聊天,把三奶奶和小水儿叫来家里吃饭。有时候也会问问她们的意见,意见相悖时,她会问小水,“你觉得哪一张好看?”
左手的磨盘太阳纹背扇,右手的盘瑶头帕。
小水摇头,“都不好看。”
姜宛繁双手叉腰,气鼓鼓道:“就喜欢你的诚实和善良。”
小水儿还以为受到夸奖,高兴地又说:“不仅这两个不好看,前面几个也不太好看。”
姜宛繁:“……”
卓裕忍笑,将她拨到身后,“还跟小孩儿计较呢。”
小水儿后知后觉,小声问卓裕,“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错。”卓裕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只不过,对待女孩子要委婉,下次试试,好吗?”
小水现学现用,拄着拐杖,蹬蹬两下又去找姜宛繁,憨笑着说:“姐姐,你是不是要去参加比赛?”
姜宛繁灵感暂时短路,兴致缺缺地“嗯”了声,“都被你否定了,我现在要睡觉。”
小水皮肤黑,衬得眼睛更亮,像雨后的葡萄林。
姜宛繁瞄他一眼,“你有什么好意见?”
小水问:“姐姐,你知道木偶戏吧?”
卓裕看着这一大一小聊得不亦乐乎,就是又用的家乡话。
午饭后,小水礼貌地跟他拜拜。
十四五岁的男生,眉清目秀。不忍往下看那没了半截腿的身体,空荡荡的,每走一步就像摇晃的秋千。谁看了都得感叹一句命运不公。
卓裕原本想开车送他,但一想到,或许他已经习惯,自己的好心,反倒会惹他多思。
“刚才聊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卓裕作罢,走去姜宛繁那。
“小水好有想法。”姜宛繁神色生动道:“被他启发,我知道决赛时要绣什么了。”
……
这边,小水回到家。残破的院子里,两个男的正在和他妈妈说着话。
这俩人他知道,是来霖雀镇收绣品的,之前也卖给过他们几样小物件。
这边经常有爱好者、公司过来,不足为奇。
小水摇头道,“暂时没东西了,已经托人去卖了。”
绿色衣服的男人遗憾道:“没留给我们啊?”
另一人试探,“要不拿回来?我们可以给现金,现在就给。”
小水还是摇头,“不拿了,给了就是给了,不能反悔。”
“行吧,”绿衣男笑,“小伙子讲信用,以后做大生意。”
小水默不作声,他都这样了,还大生意呢,就这小小的霖雀镇他都走不出去。
“诶对了,你这是不是有一个叫姜宛繁的?”绿衣男忽问。
小水抬起头,“你怎么晓得?我叫她姐姐。”
“现在不是在举办一个比赛嘛,可火了,业内的人几乎都关注着。这个姜宛繁可是热门,我记得她就是霖雀人。”绿衣男连连称赞,“她第二轮的作品太灵了,你没有看过吗?来,我给你看看啊,网上都发了有。”
小水感到新奇,靠近他们,看得仔细。
另一人搭话,“快决赛了吧?她应该很擅长绣山和水,决赛肯定也绣风景,这样胜率更大。”
小水正在看微博看得仔细,顺口接话,“不是山水,她绣苗族群像。”
……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寒潮将至,冬天也不远了。绿化带附近时不时地窜出野猫,黑白灰凑齐整了,尾巴摇晃,地上的影子也慢悠悠地附和,风吹过,树影摇曳,影子形状碎裂切割。猫儿一哄而散,只剩冰冷的夜风。
经纪人举着手机,笑容拉到眼角,步履匆匆地进来,“套上话了,姜宛繁决赛要绣人像。”
工学椅上,晏修诚抬起头,眸光深了深。
“我知道你不擅长绣人像,但既然已经知道,你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只要你比她先完成,我跟那边打好招呼,你的作品排第一个打分。”
晏修诚依旧不说话。
经纪人语气变了变,嘴角不屑地上扬,皮笑肉不笑道:“意大利总部那边早就说过,除非拿第一名,不然设计方面的国际合作,你想都不要想。还有,那件事,公司在营销号上砸了不少钱,结果是什么样,不用我再提醒了吧?这次再不赢,达不到当初对赌协议的条件,违约金也够你吃的了。”
晏修诚的手指紧紧蜷缩,关节用力到泛红,哪怕是笑,下颌骨也不自觉地颤抖,“好,我知道了。”